我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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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假前的事件发生后,我和薰姐见过一面——没有什么值得花费笔墨的地方,纯粹是在医院里常有的一般慰问。

当时,就我已经被镜海再度植入的手臂以及完全复原的身躯,躺在病床上的她一边单手抓着不知是谁带来的点心一顿大嚼,一边用塞得满是食物的嘴带着厌恶做出如下评论。

“你说说看......凭什么是你这样的人......轮到了不死的好处呢。”

真是非常对不起,地,我半是认真地回答她。毕竟作为整起事件的解决者,如果能让薰姐代替我获得能力的话,事情可能早就解决了。

“是啊,如果薰姐有不死身这种东西,大概已经变成世界一流的超级英雄了吧。”

“哈......说得不错。”生病时的食欲想必大减,一人份的帕尼尼被咬下一半就草草放回了床头,“如果真有那天的话,我会给自己戴上红黑色的面罩和紧身衣,然后第一个赶来把你这样的怪人了结。”

“那真是光荣。”

她那天的情况实在不妙。脸色苍白这种因为失血才有的症状先不提,平时毫无踌躇的眼神也因此变得迷离分散,胸口也比平常的起伏幅度来得大了不少。如果不考虑她身负重伤精神困顿这点,我可能会当场认识到自己全新的癖好。没错,在伤病时难得软弱下来的大姐头正是魔性的源泉,哪怕是简单的喘息都足够让人遐想不止,小薄本里都是这样说的。

之后的邪念出于良心内的自我规制而暂且省略,不便之处请多担待理解。

她被我的回答逗得笑了一小下,这对她来说也不常见。听说有人喝醉之后会非常容易被逗笑,失血可能也有相近的效果。

“不过这么看来,你还都记得啊。真好,我还以为除了自己之外已经没人会记得那栋别墅里怎么了呢。”

“像是我的班长那样吗。”

“啧......你说什么,班长?”她想要翻身,但却被吊起石膏的右臂拖累,只好又在原地小声咂舌。

“如果薰姐你当时有注意的话,就是那个被抬进救护车的女生。”

“哦哦......她现在怎样了?也在这家医院里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其实主要是来看她的吧——薰姐的脸上露出这样简单易懂的嘲弄——啊啊,实在是不常见,谁都好,快来帮我拍照保存。

“并没有。和薰姐你不太一样,班长她十指健在,全身完好,现在正一个人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脑子里大概什么都没留下。”

另外什么为了探望班长才来简直就是没有的事,我当然是专门来看薰姐的。

在脑中进行补充。

她听完我的回答,仰头朝向天花板,没有说话。

“怎么了?”

“陌生的天花板有助精神安宁。”

她没有移动丝毫,只是在嘴里含糊不清地作答。

“薰姐也会有想要放空的时候啊。”

“才认识我不到两个月的人少给我故作姿态感情丰富。”

“可是我正处在不扭捏作态就会变成一团死灰的状态。”

“哈?”

“大概来说,‘知道自己不做些什么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但收到这样的良心谴责的同时,好像本身对这结果究竟是好是坏打从心底里不在意’,这样的状态。于是想着既然是大姐头定位的薰姐的话肯定能为我开解——所以就过来了。现在看来,比我脑袋还不灵光的日子还是有的啊,薰姐。”

“你倒是稍微说慢点啊......”倚在床头的脖颈稍微摇动,未被束缚住的左臂沿着床边拍打。

“没,没事了。反正要放假了,自己在家里一个人对着墙想想可能就会因此意外解决。”

等等,等等。

她刚才是在撒娇吗,那语气是在撒娇吗,我的手机的录音功能在哪里,打开了吗,来不及了吗。

金矿就在眼前却接二连三错失记录良机的微妙挫折感让我也开始有点不开心起来。

“唔......那随你了。”

“啊,说得是。还是改天再来打扰比较好。”

好,那我困了,你要回家就赶紧回吧。她这么说着,一边又把身体调整回方便半躺卧的姿态,单手盖上被挤到一边的被子。

“对了,”在转身前,我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第二个目的,“薰姐的那个同事怎样了?就是那个,有一点矮的。”

我尽力用了“有一点”来表现得不失礼,虽然在这种用意下怎么说该用的形容词也是娇小才对。

“真是留情面的说法啊。”

真是非常对不起,地,我半是认真地谢了罪。

“无所谓了,她那样也不是不合适,只要我作为朋友觉得那样可爱就好。”

“啊,你们两位原来是这么好的朋友吗。”

那当然。

宣妍当然是我的好朋友。

虽然是只认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如果是她的话,继续再认识个几十年也没有问题。

她提起半边嘴角,对此相当确信。

但如她没有摆出一副完整的笑容那样,这番宣言中隐含着的伤痛,我在那时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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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刚才说的,不太妙,她不记得了。”

我提及宣妍警官的行为有如触发了某个开关,薰姐昏昏欲睡的双目在下一秒似乎就重新取回了神采,语气也向着寻常式的冷静直接重新靠拢。

啊,真的来不及了。

“哎?”

“我说宣妍她不记得了那间别墅了。”

“哦,哦......突然腔调这么一转,我还以为是完全不一样的话题了。”

“总之,她在你来之前也过来看过我,看起来对那里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对那里一直没有进一步的通知和调查报告,我的在局里的联系人在那天之后也没有一个提到过那间别墅,我怀疑那些早上被我叫来的民警现在都跟她和你的班长她们是一个情况。”

所以错在我。她带着恼火闷哼一声,被子下的双腿不安分地扭动了几下。

“要说也是我的错才对了......”

她丝毫没有接下我口头的简易忏悔的意思,而是继续着自己的叙述。

“我没有追着她不停地问还记不记得那栋别墅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用暗示的方式提到了一点。毕竟如果是什么心因性的失忆症状,突然的记忆回归可能会因为无法快速和认知协调而刺激出其他症状。万一是这样可不行,对谈疗法还是交给心理医师来得好。”

“是吗......她也不记得了啊。”

“就是这样,非常古怪,简直就是夏天的某个疑点的重演,只不过范围被限定在了那片宅邸。”

“所有人呢。”

“目前看来,只要是事件参与人,除去我们两人外,应该全都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和经历,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是这样。我不太清楚程度上会不会有差异,而如果有又会多大,测量标准又该以什么界定——这需要一个个个体地进行主观定性,费时间的同时也不准确;至于纸面形式的自白又对这种虚构成分过多的陈述只能起到反作用。”

“哦、哦......就是说不能用审问和笔录那一套吗......?”

“没错。这类方法对主观上毫不知情的人使用时唯一的用途就是排除多余人选,除非我们从一开始就以冤罪结案为目的,但现在也不是什么案件了,这么做也不能让我多休息几天。”

等等,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啊......明白了。”

“而另外,其中一个非常巨大的不确定变量是镜海,也就是你的那个同居人......你应该也明白吧。”

镜海想必是知情者,到现在也没有让我明白过来的存在方式,以及出自她手的奇异义肢也和近乎超自然现象式的群体记忆空白看起来有着什么自己尚且没有明白的联系。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但是你看起来就是嫌疑人。

——现在直白来说就是这种感觉,虽然不想怀疑镜海,但我也想不到第二名嫌疑人。

“然后——然后,虽然确认了一名嫌疑人候选,胆我们在这一条路上已经没有能够继续推断的条件——现在是更进一步的另一条路。”她把自己好不容易盖上的被子又一把掀起,而自己也重新坐了起来,连床头都没有拿背去靠,“共通点。”

“什么共性?是在说所有失忆人的吗?”

“没错,也只有这里能够存在有价值的共性。我在自己进医院的期间和所有当时赶到现场的警员确认过他们的籍贯和居住地——也包括宣妍的。”

“呃......是说他们都是警察吗?”

“除去他们都是同一部门的民警之外的第二个共通点,现在我只需要你再去确认一番你认识的人中对此失去记忆者的同样信息就可以排查出一条确实的共通点。”

“啊,等等,薰姐你是说......”

“对。”

“如果他们都是下川本地的居民的话。”

“那么这就能解释我们两个为什么没有被抹除任何一点印象。”

我和薰姐近乎同时说出这句话来,真是倍感荣幸。

虽然就算没有我她大概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法做,情报也少得可怜。确认的事情就靠你了。”

她用左手拍拍我的肩膀。

“哦,哦哦。”

“别愣着了啊?”她重新笑起来,“快去做侦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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