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要一礼拜了,我们不可能一直呆在你家里......供水和食物都是问题......可是又不能出去,警察已经失去职能了,治安完全没有保障的方法。”

“还不知道,但是还在外面的人好像全都在往一个方向走,我们可能应该去那里看看。”

“还是要出去吗。”

“旧车站方向离这里不远,而且也有不少楼房的阴影遮挡,小心一点的话应该就没关系——况且也不是真的有丧尸这种东西,人都还活着。所以怎么想也不至于丢了命,放心就好。”

“.......好。”

“那你留在这里,我尽快回来。”

“不,我、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这种时候还一起行动不妥吧。我是说,风险。”

“......如果有万一的话,我得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杀了你。”

“什么?”

“就算我不管职责这些东西,我们也已经是朋友了,那,这、这是我应该答应你的。”

“......哈,真老套啊。”

“好了,走吧。我们谁都不会变成那样。”

“......”

“我保证。”

--

“就这样?”

我对谢在承大体交代了自己在假期前的遭遇,结果只换来这样三个字。

想也知道,我没有把他的部分也说出口。说是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但那指的是另一部分的事情——开玩笑,怎么可能,骗你的,恶人怎么可能会有相互信任这种东西存在,当然是骗你的,噗噗。

拼命地戴上面具已经是所有我能做的了。

我这样的人,哪怕是成了朋友,也没可能坦诚相见。

“你还想怎样?班长在那之后连认识都不认识我了,那栋屋子也像是不见了一样原地消失......什么都没有了。”

“也没什么怎样......说起来,那个地下室里的怪物,你是真的看见了吗?”

“没有,没能看得很清楚,像是个人的模样,但叫声和走路的样子都很奇怪。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可能只是畸形吧。”

“不,世界上确实有这类东西,我倒是觉得你说的有可能是货真价实的所谓怪物。不过严格说的话,那种东西也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的生物而已,关键就在于正体不明又稍微和自己知道的东西有相似之处,比如说你说的情况,或者雪怪和水怪这样的传闻也能作为例子。”

“你是想说那种传说确实存在吗。”

“我不想否认,毕竟是连大海都没有探索到一半的种族,就这么说自己对眼前的东西全部了解是不可能的。假设你真的在地下室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未必非得要在自己所知的范围内找答案。既然已经事态离常识这么远了,我觉得还那么想才是有问题。”

“不在自己的所知范围内又该怎么才能去找答案——根本就是自我矛盾。”

“这就是问题了,无论怎样发达,人的所知范围都实在是狭窄,以至于会对着怎么不也可能有答案的问题一个劲地重复......我其实一直都在害怕自己现在正在做的是这样的事情——但是过度偏离自己的所知范围又会让所有东西变得失去思考意义......那是神才能做下去的事情。”

“......神不会思考吗。”

如同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般,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尖锐。

“全知全能时又何必用思考来导出答案?这两个条件才是你说的矛盾。如果说越是聪明的家伙就越擅长思考的话,那神一定是愚蠢到我们都不会相信的地步才对。”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只能感到无所适从,只得软弱地继续下去。

“虽、虽然话题完全偏离了......那,又是何德何能才能称为神?”

“没错,祂们一定是盲目到连眼前之物都全数忽略,愚痴到连最简单的因果都没法察觉的蠢材——但却又无所不能。说到这里你应该能明白吧。”

“不......那个,完全不。”

“即使是这样无能,我们眼中的神却还应该无所不能——这简直可以说是我们对不劳而获和自我意识的最高理想化——对,祂们并不是何德何能称为神,而是愚民们无法抑制憧憬着祂们,而把这样的理想形称之为神的原因。对,是这样才对——!”

他的神色变得越发激动,有如某种激昂的表演。

我开始仅仅因为与他同处一室而感到某种不安。

奇怪吗,就连我也是会觉得害怕的。

“......我们不能把话题回到怪物那里吗。”

“——啊,对了,怪物,你在地下室里遇到的东西,是吧。”

他的兴致并没有因为我的打断而减低那么一丁点,但所幸的是他还能够听进我的打断。

“唔......如果说你觉得我提到的那家伙真的是怪物的话,”我也为自己好不容易能从他突然激昂起来的说辞里逃离感到放松,“那也就是说它不应该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是在我的视野触及不到的地方过活才对吧。”

“怪物就是这样才会在彻底认知前被称为怪物,不在人面前躲藏起来的话,一定会被我们明白得一干二净的吧。”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那里看到它?”

“......你提到那处别墅区已经荒废了很久。”

“你是想说它觉得那里应该不会被人看见吗。”

“啊,对了,同时你还提到了那对母女,她们是在饲养那家伙吗?”

“不清楚,我说不准。但她们好像确实把那东西关在地下室的栅栏里。”

“那就再好理解不过了,她们不想自己的行径被暴露在他人眼中,所以选择了那栋别墅来躲过。”

“可那到底是什么?总是怪物、怪物地说着,我到最后看到的也只是和人有那么一点相像的侧影......那真的会是怪物吗?”

“如果不是的话,她们也就没有在那里躲藏的价值。家人患上畸形是贵重的乞求他人帮助的筹码,不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情专门逃到荒废的别墅区过活,上电视还来不及才对。”

“......说的一副倒是自己对什么都很清楚的样子。”

“不巧,就是很清楚——那时候冒出来的东西怕是要比你说的那个奇怪多了,我看你也多少明白吧。”

“哎呀,是这样吗。”

我将面孔一步步地扭曲,有意识扭转起五官的排列与肌肉的走向。

这是我不喜欢照镜子的一部分原因。

我维持着五官的存在,将双眼与嘴唇旋转至垂直,鼓动起皮肤下的纤维集束。

说的不错,关键就在于正体不明却又微妙地有相似之处,实在是说的不错。

“那这个呢?”

虽然很少发动自己应该被归类在超能力范畴的额外功能,不过,自己想做也算是能随便做着玩的,所谓小事一桩。说起来,这能力一点都不方便,不能飞天也不能力大无穷,易容还必须要和本人行为模式接近才能不被看穿,给了我这种笨蛋真是浪费到家。

而我说的没什么好遮掩,指的其实就是这件事。

既然见过那么多的怪物的话,cult片式的超能力者又见过几个呢。要感恩戴德啊,我可从来不告诉别人自己会这种事情呢。

——反正已经疯了吧,你这家伙。

虽然没什么用,但这也算是为你刚才疯癫的诡异模样做些微不足道的回报吧。

然后不出乎意料,他眨眼,司空见惯般地看着我的脸,视线却如同直直穿过我一样空洞。

“然后呢?”

然后啊。

然后我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真是无聊得不行。

啧啧,搞不懂自己在干什么。

而从那时起,我就应该察觉到。

自己和所谓疯狂的差距,才是真正的,1与0之间的那片空白。

--

“原来如此。你是说,这样的能力是一个女人给你的?”

他瞪着眼,一反常态地显示出一副不确信的样子来。

在那之后,我向他解释起自己的能力从何而来——除去杀人的部分。

“嗯,她把自己叫作镜海,每次和她见面,她都穿着那种黑色的衣服。”

“开玩笑的吧,一个女人——和什么生物实验之类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就是一个女人?”

“我觉得没有。”

“这......”

“你是要事到如今才开始觉得有什么不对吗,明明自己说着不能否认如何如何的,还不是一个劲地在自欺欺人——还是说不相信我?”

“没有......怎么会,我会相信的,当然会了。”

他摇头,然后不再看我,只是神经质地把我的话重复个不停。

“是一个女人。”

“嗯。”

“原来也是一个女人啊。”

“那个——”

“一个女人......”

虽然已经从刚才开始窥见了他的异常之处,但这样突兀而不合逻辑的行为还是重新让我感到了不适。

“喂!”

他蓦地抬头,眼中尽是困顿。

“......抱歉,我......”

“总、总而言之,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了。超能力也好,怪物也好,那栋别墅也好,除了这些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值得一提地方了。”

虽然其实完全是骗你的。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已经说了能说的了。”

确实该考虑行动了,他这么说着,抬头看了看已经不在走动的挂钟。

他的眼中似乎不再有先前的谜样鼓动。

“现在是凌晨三点,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

“......你在说什么?”

“就是说,我们该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也看看情况了。”

谢在承站起身,开始行动起来。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也只是把草草仍在一边的外套重新穿上,随后拿起钥匙而已。

“可是那间别墅那里——”

“各种地方都很不对劲,是吗?”

他步向玄关,轻松地这么回问我。

前去这种可疑的地方,对他来说好像异常简单。即使是我,在听说那家餐厅发生枪击的新闻后,也是犹豫了一段时间才最后决定前往的。

“把那根假肢拿上。”

他按下门把,毫不犹豫地走出门口。

我叹着气跟上,自暴自弃地离开了这间只待了数小时的公寓。

即使已经明白这家伙在什么地方不正常到离谱,我也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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