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

“可恶……”

“我一定要杀了你……”

“可恶……”

离宫的一处房间里,金发少女一个人缩在角落,她啃着自己的指甲,脸上尽是泪痕。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指尖已然带血,右手大拇指已经被鲜红所覆盖。

但她依旧死咬着拇指上坚硬的部分,似乎指尖上的疼痛能够熄灭心中仇恨的火焰一般。

然而,即便将双手都啃食殆尽也不能消除她心中的憎恶。

除了手上的血迹外,她的面颊上也有明显的淤青。

似乎是被什么人连续掌掴导致的。

如果细细观察,少女的嘴角也有些撕裂。

少女的憎恶、少女的伤痕、少女的泪水,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功于一个人。

——她同父异母的姐姐,玛格丽特·罗纳·塞恩思伯里。

这个由贵族出身的皇妃所生的长公主,其年龄仅仅比少女大了两岁而已。

由于帝国皇帝没有男性子嗣,所以身为嫡系长女的大公主,自然而然地被内阁老臣们内定为下一任帝国的统治者。

据说连加冕的服装都已经提前预备好了,缀满水晶的华服连同皇帝的丧服一起被安置在库房里,静静等候着皇帝归天的那一刻。

在印有继位者的遗诏公诸于世之后,礼服便会被穿戴在玛格丽特的身上。

长公主要做的只是穿上它们,拖着红丝绒所制的长摆走向供奉着女武神的大圣堂,然后在全国人民的注视下成为新一任罗姆尼帝国的女皇。

然后她呢?

正如长公主在庭院里讥讽自己时所说的那样。

眼下她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自己乖乖听话的话,皇室那边答应会对她网开一面,在姐姐加冕登基之后自己会被远嫁异乡。

至于具体嫁往何方,这还要看皇妃母女两人的心情。

如果诏令颁布的那天两人心情不错,自己可能会被嫁入没落贵族的家中。

倘若自己能为他们家族生个男嗣,兴许后半辈子仰仗着母凭子贵能过的不错;倘若生下的是个女孩,或许自己会变成下一个母亲吧,在饱受冷眼和唾弃之后郁郁寡欢地离开人世。

然而,上述这些都是在皇妃母女俩人网开一面的前提下才会发生的。

如果诏令颁布的那天两人心情不好,又或是看到自己那张近似母亲的面孔后让两人回忆起往事……

少女觉得自己极有可能小命不保。

皇室想除掉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她对大人们惯用的伎俩烂熟于心。

无外乎下毒或是枪杀。

但不管是下毒还是枪杀,最后的结果都是必死无疑。

可能自己的死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吧。

少女擦了擦眼泪,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讣告估计会在报纸的头版停留多长时间。

一天?一周?一个月?

等待风波平息,她的事情会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聊,可能会被某个大导演排成电影或者电视剧。

《米娅公主的一生》

《皇帝私生女的秘史》

兴许自己的死还能捧红一两个女星呢……

想到这里,少女苦笑出声。

可是当自己眼前浮现出皇妃母女二人嘲讽的面孔时,少女的笑容凝结了。

微笑顿时被憎恶与杀意所掩埋。

为何时至今日她仍要卑贱的活着?!

·

夏日的午后,烈日骄阳让离宫沐浴在太阳的盛泽之下。

但是米娅的内心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她起身看着窗外的夏日景色,看出了神。

因为正直午后,除了站岗的卫兵以外,大多数的人都在享受短暂的休憩。

此刻米娅可以清晰地透过落地窗看到庭院的景色。

这里是皇家离宫,并不是皇室成员日常居住的地方,所以平日里只有仆人、管家、护卫队在此。

因为帝国皇帝不喜欢铺张浪费,导致这十几年来离宫的花园从未被大规模整修过,连喷水池都是米娅记忆里的样子。

这里格局还如往日一样,只是物是人非,昔日里喜欢在庭院里嬉笑打闹的母亲已经随着米娅的童年远去了。

米娅的母亲在咽气之前都未能给自己挣得半点名分,死后更是被皇室所唾弃。

他们说母亲连情妇都谈不上……

最终唯一被接纳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米娅·罗纳·塞恩思伯里。

自己的姓氏便是母亲争取了大半辈子唯一从皇室手中夺来的东西。

真是可悲的女人啊……

米娅记得在母亲去世的第四天,年仅8岁的自己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生父——帝国的皇帝。

当时自己手捧着母亲的骨灰盒,跪地央求这个陌生的男人将母亲安置在皇室墓园的时候,他眼神厌恶地瞪了自己一眼。

比起这个落魄的亲生女儿,皇帝更在意当时自己的言行。

米娅的确是走头无路了,她咬着牙放下了自己仅剩的尊严,只为了给母亲换得一席安身之所。

然而,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却用唾弃的口吻对她说道。

“这不该是狮子应有的姿态。”

对,时至今日她都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帝国的皇帝并没有称她为我的孩子或者公主。

他把自己的孩子比作狮子,批评自己连动物都不如。

年幼的她在负气之下直接抱着骨灰转身离去。

她在打开觐见室大门的时候,原以为能看到父亲悔恨的泪光,在看到放有母亲骨灰的黑漆盒子之后会抱住自己,向自己忏悔。

现在想来米娅都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极其可笑。

一个抛弃自己妻女的人怎么可能瞬间悔过。

帝国皇帝要的只是为自己留下一颗政治棋子罢了。

也许现在的自己连棋子都算不上,只是一颗皇室的弃子而已。

·

米娅起身,走到盥洗室,先是对着镜子擦干了自己面颊上的泪痕。

紧接着,她极其熟练地从医药箱里拿出工具,为自己清理手上的伤口。

剪子游走在啃得坑洼的指甲和指缝之间,三两下她便修剪完毕,细碎的指甲连同血肉一起被米娅扔到了垃圾箱里。

她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指尖早已感觉不到痛楚了。

大概是长年累月经受姐姐的虐待导致的吧。

自从失去母亲庇护后她被姐姐欺凌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她都一声不吭,也不反抗。

直到那年深秋,皇室议会直接把她打入了地狱,她被安排同两个姐妹一起生活,并且皇妃成了她新的监护者。

地狱……真正的地狱啊……

米娅关上了医药箱,可是思绪仍然没有将自己拉回现实,仍然沉浸在儿时的苦难之中。

自从搬到皇妃的寝宫之后,米娅带上了面具,伪装成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一开始她的生活还算不错,只要她听话,被姐姐欺负的时候也不吭声,她便可以有果腹的食物和舒适的床。

如果在皇帝陛下亲临的时候再夸耀皇妃两句的话,自己便可以在隔天吃上美味的肉食。

虽然每天都被大公主欺负,但是自己仍然过着吃饱穿暖的生活,皇室甚至给予了她不错的教育。

米娅觉得自己的确应该感激皇室、感激这个父亲才是。

至少……皇室没有让她饿死街头,还给了她公主的头衔。

但是她不能,自己无法感激这些间接害死母亲的人,即便有血源的牵绊在,她也做不到!

她带着名为伪善的面具活了3年,整整3年,直到皇妃和皇帝的次女降生之后她才收起了这幅伪装。

因为大公主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妹妹的降生夺取了大公主本该享有的宠爱,大公主的内心开始变得扭曲起来,继而越发变本加厉地欺辱自己了。

最终大公主从某个好事女仆的嘴里听到了有关自己的秘密。

——放着母亲骨灰的黑漆盒子一直被自己安置在寝宫之中。

这本不是什么大罪,只是在大公主的肆意宣扬下变成了她对新生婴儿施加的巫咒。

一下子,皇妃、皇帝都被惊动了。

米娅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审讯的时候是一个冬夜。

天气阴沉,连绵不断的小雪到了晚上终于变成了凛冽的暴雪。

她被侍从带到了皇妃和父亲的面前,当时的自己仍然带着面具、裹着伪装,只要他们愿意将放有母亲骨灰的盒子归还给自己,她愿意继续乖乖听话,不会做出违背他们意愿的事情。

但是……

当她看到大公主将骨灰盒扔到燃着明火的壁炉之中。

盒子燃烧时发出噼啪声让她的理智崩坏了。

究竟是先和大公主扭打在一起咬伤了她的脖子,还是先将盒子的残骸从壁炉中抓出来,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当时场面非常混乱,只记得皇妃的尖叫声和大公主的喊叫声传遍了整座寝宫。

“你这个疯子。”

这是时隔多年,亲生父亲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

然后自己就卸下了伪装。

“总比你这个畜生强!”

皇帝想要传唤直属禁卫军,可是话到嘴边说了一半便停止了。

可能是自己恶毒的话语还有吃人一般的眼神震慑住了皇帝吧,总之当时的皇帝没有继续下令。

啊……也可能是那个人的闯入,让皇帝在盛怒边缘勒紧了缰绳。

那个人……那个人当时说了些什么。

米娅努力地回想。

“皇帝陛下,把这个人交由我来处理吧。”

不……不对……

“陛下,这件事往大了说也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打闹。但是您要是出手的话就会演变成皇家丑闻了。”

当时手里紧握着木盒残骸的自己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的存在。

但是声音的的确确从后方传了过来。

那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塞班。

——那个被称为雪原之狼的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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