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真是小孩儿恶作剧吧?”

“不巧,我看还就真是恶作剧。报警那几个人呢,我要问问他们是何居心。”

“哎呀,真的啊?你真确定吗?店里就没一点弹痕?血呢?血有没有?”

“没有,就几块木盘子还什么磕破的碎片,没别的了。而且主要是我想起来个事......听好,你知道当时这店里有多少人吗。”

“不知道。”

“那也起码有个数吧,当时可是中午,吃饭的人多着呢。”

“那怎么了?”

“不是......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这里抬杠?”

“我呃我......”

“行了别结巴了我来问你吧——我们当时接到的报警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想......他们就是在店外听见枪声,然后就一个个地都赶紧报警了——对,他们基本都是这么说的。”

“那咱们之后有没有接到其他报警电话?”

“有啊,光旧车站那块就好几通呢。可咱们不是那什么,缺乏锻炼的基层干警嘛,就没得管那些大事,被下放到这里打听情况了。”

“......说着说着揭自己老底了还——不不不对,我是想说,你看,那些报警电话里,跟这茬有关的有几通?”

“就那几个路人的吧,怎么了?”

“为什么就哪怕没有一个说自己是餐厅里的客人的人报警?按理说外面的人都听见两声枪响了里面的人怎么就一个都没反应?都聋了?还是都站成一排被两梭子子弹串起来打死了?”

“......”

“明白了吧,这就是报警那几个小屁孩儿在他妈的恶作剧。我把话撂这儿,去看监控吧,赢了你得请客。”

“不成,你这么说那还是再确认一下吧——对了,咱们能不能要到当时的前台收款记录?”

“你不见黄河不死心。怎么?还要一个个按录像里的记录去查实身份再专门上门去问情况吗?”

“你看,这就是你不明白的地方了。”

“啊?”

“这么说吧,实名制跟网络钱包这俩东西啊,确实是特别方便。”

“......”

“怎么了说话啊。”

“......没啥,就是突然不想办去支付宝了。”

“得了吧,说得好像不办就没有别的法子一样,别自己骗自己了。”

“行了行了别逮着便宜卖乖,要去要记录就快去。”

“真有蹊跷请客的人可就是你不是我啊。”

“你他妈还去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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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家伙抱着并没有煽情的作用,我自是没有被这么一抱就芳心暗许的倒贴式脑回路。

但过于突兀的行为还是多多少少吓到了自己。他一边说着什么“祝贺你成为杀人犯”一边怪笑起来,诡异到让我反而有些忽略了自己被人在大马路上突然抱住的事实,也半天没能继续和他说这条新闻的内容还有什么。

周围的行人开始把视线转向我们,我反射性地立即感到羞耻。

——让我自我开解一下,就算不是自己这种过分关注他人想法的类型,被一条街的行人行注目礼应该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不为所动。

好在现在的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如果是在白天,那我可能还会当场想要手舞足蹈地挣脱他。

而那就会很难看了,比被他跪下来牢牢抱住还要难看。

“......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有多奇怪吗。”

我僵硬地如是低语。

“不好意思,我确实很开心。”

“那样的话你肯定知道我们两个现在在其他人眼里更奇怪吧。”

“它们不用管就好。”

“年轻真好啊。”

他在我耳边的吐息难闻又瘙痒,令人不由得暗自火起。经常在小说里看到关于男主角对近在咫尺的女角色的香甜吐息感到心动的描写,但我猜那应该是是荷尔蒙之类的助了一臂之力,又或者是单纯的角色美化,殊途同归,搞不好和插画在本质上也是差不多的作用。

而没有的时候只能尽情地带着沉郁感猜测对方这两天吃了什么,当然这不会是对方的错,我再明白不过。

另外是的,我说的就是现在这样。

不提这个,回到新闻吧。

【开发区商店街525号传来不明枪击声,警方目前已介入调查。

今日十一点二十五分左右,开发区有部分在场行人向警方反映,从某家位于525号的中式快餐店内发出两声疑似枪声的巨响,随后目击者称有一名女性匆匆推门离开。赶到现场的民警已展开调查,但并未发现任何弹痕与血迹。根据当时在店内的顾客表示,当时的确有一男一女两人发生争执,但并未目击其中任何一人持枪射击,而其中一名女性在之后独自离开。】

作为不明不白的当事人来说,这报道也算是相当不明不白了。经验而言,这种级别的事件报导没有作假的必要,也就是说这些内容应该是真的。

真的吗。

虽然之前之后的事情都印象模糊或者说干脆不存在,但我确实亲眼看到坐在对面的少年胸口被黑红色的血染上一大片污渍。双手也因为扣动扳机带来的后坐力而吃疼,感触千真万确。所以难道那是什么?新鲜推出秘制浓稠番茄酱汁?其实是我平生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番茄酱洒在一个人身上所以惊讶到记忆紊乱了吗?

没人发现自己杀人是很好了,但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杀过人的时候又来这么一出就只能让自己加倍混乱。难道不能痛快点,写上“现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胸口有枪伤,警方已立案调查”吗?

现场到底是怎样了?

“好了,”在我开始关心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时,谢在承则总算一副清爽的表情站起,“那么作为保险,我还是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或者随便到什么地方逛一圈也好。”

“不,那个,你看完这条新闻了吗?”

“没有,怎么了,已经开始立案通缉你了?那样的话暂时出城就好,没人能追出这里。”

“你还是看完吧。”

我原样把手机递给他。上面已经留下了由他的手垢组成的两块指印,但现在也没有埋怨这个的必要。

谢在承看完之后的脸色倒是不在预计之内,但我也不懂他为什么会心情这么好,所以也自然不懂他会因为什么变脸。

他依旧带着那副让人一看就烦的愉快脸孔,没有感到疑惑,也没有冷汗直流。也难怪,不是他杀了人,新闻对他的触动想必也不会多大。

“我还以为会写些什么。这没什么,不如说反而方便了一点。”

“是吗,你这么觉得就好。”我暗自决定在他坦白所有情况前都用这种口气对这家伙敷衍了事。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进现场看看有没有东西留下了。”

“你是认真的吗,这里的报道出的偏差可不是一点半点。”

“你自己承认过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可能你的确没有杀人。”他又弯腰想要和我的视线对齐,“重点在于这件事没有被擦得一干二净,只要这样,作为考察和调查的对象就非常足够了。”

这种做法在当事人看来大概确实代表尊重或是认真,但我这种说得再好听也只有合法一种赞美的矮子,嗯。就好像许多人觉得现实生活里的女性没有各种作品里那样在意身材一样——开玩笑我很在意的好吗,哪里都在意好吗——

停,不该在这么严肃的事态面前还在意这种无聊的小事。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还站在面前的谢在承。

“什么考察?玩侦探游戏吗,刑事案件真的不是你这样的大学生能做的,我认真的。”

“没那么严肃,我们要做的,最多是初步推断一类的东西,宣妍警官。”他没有一点踌躇地答道,“而且这次不会被外力打断失败了。”

“啊啊,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和之前一样莫名其妙,我一点也不意外地这么想。

就像是自己不是第一次一样地,生出平淡而疲劳的感想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变化,那么,拜托你站在这里等一会儿。”他转身朝着525号门牌的方向就跑,“去什么地方提前在手机上发给我。”

“就不怕我趁机逃跑吗?”

“这么问就是不会的意思吧?”

我竟找不到反对意见的论据,只有看着他的背影,呆滞地默认了自己的顺从。

“......谁会有心情去逛啊。”

这样地,我做出最低限度的逆反来。

这时的我,只是想着那家伙最多不过是转一圈就一无所获地回来。那确实是无聊的展开,但推断起来很合理,如果我的同事没找到什么,那他也应该找不到什么——起码对总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来说,这是最合理不过的推断了。

所以,当他拎着一个比他还要年轻的女孩半拖半拽地朝我走过来时,我总算是和今天的所有见闻所相配地,好好地吃惊了一把。

没有到连下巴都掉下来的地步,但差不多到了当场跳起来撞到天花板的感觉。

这样算不算有女人缘呢。

我一边看着那女孩脸上一览无余的恐怖神色,一边替她感到不幸。虽然事到如今我对自己在这件事上缺乏预见已经一清二楚,但我还是忍不住臆测起她究竟是什么感觉来。

——在秋天的凉爽夜晚出门逛街,然后突然被一个蛮不讲理满嘴胡言的诡异男人拉扯着要去什么地方。

还真是单想想就有点绝望的事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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