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以人的意志而动摇，而人却时刻因为世界的变化而变化。

每时每刻，时时刻刻，人都在变化。

只是，那只是量变。量变若未积累到一定程度，是无法产生质变的，若无质变，人轻易是无法察觉到自己的不同的。

艾琳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她才惘然，是什么时候，什么东西，让她开始产生了动摇。

从出生开始，带着【英雄王】的光环降世，坚持了十六年的信仰，竟然出现了松动。

是什么，是谁……

其实艾琳心中早有人选——

黑发黑眸修长身影的少年，在少女脑海中浮现。

“白师。”艾琳呼吸微微停滞，忍不住轻声呢喃。

毫无疑问，正是叶未白的一系列举措——他教给她【狂妄之心】、教给她肆无忌惮、教给她【恐惧】、带着她走进森林……

引导着艾琳产生了这番变化。

但是，少女也明白。

正如之前白师所言，【恐惧】并非他给予艾琳的，而是她心中本身就存在的。

同理，她心中那坚固信仰磐石上所出现的这一丝裂纹，也是她一早就存在的，怨不得任何其他人。

想明白这一点，艾琳心中便不会埋怨白师。

因为她知道，无论何时，白师都绝对不会害她。

对白师，艾琳从见到他那一天开始，便是无条件的信任——甚至说是信仰。

而这时候的艾琳还没意识到，一个信仰——往往会替代另一个信仰——因为信仰往往是唯一、独特、容不得共存的。

而这，同样也是艾琳心中那关于【英雄王】的梦与坚持产生动摇的最深层次原因。

少女没想到这点。

可叶未白不可能想不到。

……

……

不懂。

看不懂。

她看不懂叶未白。

不仅是他的凭空出现，不仅是他那枚来自异【世界】的灰色泪滴水晶，她更是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疑惑不解。

若说他是臣服了【循环】，臣服了【它】，可是他又屡次作出威胁【循环】的事情，诸如试图告诉艾琳【那件事情】，甚至还刺破【X】与【Y】的界限，单枪匹马，以蝼蚁之躯挑战她。

虽是无用之举，但真是狂妄至极。

这么多届【循环】，胆敢直接杀入【Y】世界层挑战她的，寥寥无几，而以【魔王】之躯，达成这个成就的更是独一无二。

可另一方面，他似乎又毫无反抗、乖乖得便入了她的局，在与奥古斯丁的一战中，毫无拖泥带水，果断地击杀了奥古斯丁，同时，他也一直顺应着她的命令，培养着艾琳，使她有所成长。

特别是叶未白唤醒了艾琳心中的【恐惧】，使艾琳的实力大幅度增长，拥有了击杀【魔王】的基础，这让她非常满意。

若说这自相矛盾的举措还可以用“既怕又怒”这四个字来描述，可以用叶未白见识到了与她的实力差距后乖乖放弃了来解释——那么，叶未白那态度就实在是让她难以理解了。

太……暧昧了。

那个黑发黑眸的人类少年，第9679任【魔王】，似乎无论何时何地，都总是保持着那浅淡的笑容，笑容中其实笑意并不浓，而是一种复杂暧昧的情绪。

那笑容，与其他任何从【循环】中活下来的人都不同。

不带狂躁又没有喜悦，不含惊惧又毫无嚣张。

那样的笑容——

混沌如雾，难以捉摸。

那样的笑容——

【它】从未在【循环】中的人中见识过。

这令【它】——

莫名不安。

……

……

“他们来了。”

“你呢？”

对话发生在如水凉夜的高空之中。

苍穹无垠，群星黯淡，明月高辉。

云与雾旋绕，发丝与衣袂齐飞。

黑发少年扫过那云雾中的人，祂还在翻书。

“我不参与。”祂说着，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我只记录。”

临消失之前，祂手中似乎多了一支纤细的羽毛笔。

“那你已经可以开始——”【魔王】抬手。

“嗯？”祂疑惑，随后瞳孔骤缩。

“——开始动笔了。”嘴角微微上扬，叶未白说话间，右手随手向右后方一甩。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姿态放松，五指微张，仿佛虚握着什么，动作写意，行云流水，如同山水画中的泼墨。

然后，【魔王】泼出了墨。

不，那不是墨，而是凝结成了实质的黑色光芒！

那光芒浓稠至极，糅合成了一道束状。

“轰”地一声炸响，波纹荡漾，霎时间，方圆百米所有的云层都被染成了一片墨色。

而在那爆炸声响起之前，那黑色束状光芒已然洞穿了层层云雾，跨过千山万水，在虚空中撕裂出一道黑色的残影轨迹，直直地射入一处山峰之巅。

“你敢——？！”

在射入山峰之前，一道又惊又怒的吼声从那山林中响起，紧接着是一道白色的箭矢，伴随着嗡鸣声而起，林木摇动、树叶飞舞间，刺穿黑夜，试图冲破那水桶大小的黑色光束。

但简直如同雪遇烈阳，白色光华瞬间消散。

一道黑色的身影身裹飓风，破空而起，企图乘着一丝停滞，跳离原地。

但是太迟了，那人还在半空中，惨叫一声，已经被黑色光芒一刹那间扫过。

刹那之后，那山峰不见震动，无声无息间，被黑色光芒扫过的所有东西，山石、森林、落叶、飞鸟还有那人……全部都消失不见！

简直就像是一瞬间被气化了，甚至连气体都不曾看见。

就这么，全都被那黑色光芒所湮灭了。

那山头消失不见，无论是树干还是山石，其断面处无不是光滑如镜，仿佛被这世间最锐利的锋刃切开。

而那人甚至连脸都来不及露，就人间蒸发。

而随手甩出这一击的叶未白却是头也未曾回过，像是做了件毫不在意的事情，只是看向那云雾中人。

“记好了么？”

“……”

盯着那道光芒，还有那仿佛未曾出现过的山脉巅峰，祂握笔的手微僵，眼瞳微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仅是祂。

许多望着这边的人，怀着河岸观火之心的人，那些从【循环】中活下来的人——都一时之间噤声了。

他们的心中，同一时刻，都迸发出了一个相同的念头——

这一届的【魔王】。

怎么，可能——

这么强？

简直强的离谱。

……

……

作者语：日更了，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