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办公室里,窗帘把射来的阳光全部抹杀。烟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里,茶几上的烟灰缸,叠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烟头。

他的眉头紧锁,两眼死死地盯住了挂壁上的投影,娴熟地打开烟盒,用两指取出一支香烟,在把烟嘴含入嘴中的同时,烟头自动打上了火,然后他又重新抬头看起了那段监控录像。也不知他被这间办公室封闭了多久,啤酒瓶和外卖的盒子杂乱地堆满了整个沙发,身上的西装早已布满褶皱,附和着烟味,又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味道。

作为一名资深的老刑警,他相信不了眼前这段录像中的内容。

凌晨三点的时候,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子打开了自家的大门,光着双脚,走上了空无一人的街道。然后,就像是计划好了一样,径直走向了拆迁中的写字楼;恰好当时的保安正在梦游,完全就没注意到一个少女翻越过了工地的大门。

她继续笔直地走向写字楼的入口,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样,重重地摔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然后露出了根本不像是摔伤的表现,全身痉挛,整个身子在地面上来回翻滚,黑色泥土沾满了整件白色睡衣,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脑部,指甲深深地插进发中,看样子十分痛苦。大概这样子持续了一分钟,女子渐渐平静下来。

最为诧异的一幕出现了,她慢慢抬起来头,挣扎着用双臂向前爬去,然后猛地抱住了工地上的一根竖直钢管!

抱着钢管的动作又持续了半分钟,这时女子缓缓起身,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的狗,驮着背,向入口极慢地踏出一步一步,进入了监控设施早已拆除的写字楼。

又过去了十分钟左右,一块白色的物体划过空气,极速地从楼顶落下,监控又拍到了那东西落地的瞬间。

血浆炸开!各种器官、组织、血液、骨头飞溅在空中。

死者名叫和夜,女,十八岁,现就读于星纪中学,精神状态良好。据星纪中学的校内AI数据,她是一名十分活泼的女孩子,性格开朗,善解人意。又有着超高的颜值,无论是在男生还是女生中,都有着非同凡响的人气。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精神疾病的前兆。

最重要的是,脑内芯片在坠地的时候已经粉碎。

楼内,或者楼顶,都拆除了监控,没有人知道,她在写字楼里面遇到了什么。

但是仅仅通过观看施工工地大门处的监控,是可以判断案发时间前后,没有人从那个写字楼里出来;第一个进入大楼的人是在案发四个小时之后,昨天最后一名出来的人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早在下午五点,这个大楼就可以说是空无一人。

他又判断了整个工地的签到记录,每一名工人的来与出都是吻合的。

自杀吗?

他的声音在内心回荡起来。

通过那最后一晚传递至市内AI中枢的脑电波,可以发现,在死者的家中至凌晨三点的时候,都是较为稳定的。

在死者做出怪异动作的同时,脑电波的频率突然达到35Hz!并且还不断上升!

强烈的精神攻击?不会吧。那是军方都研究不来的东西啊!

他关闭了投影,站起的同时把风衣穿上。他不信邪,信邪也就干不了自己的职业了。但是,他一直都在怀疑,怀疑着是否有另一个平行世界,用着超乎想象的技术,影响着自己正踩在脚下的土地。

他现在,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要运用他的秘密武器。

发动引擎,连接车内AI,用意识确定目的地,朝他的居住的地方驰去。

闹市的灯红酒绿,路旁匆匆忙忙的行人,热闹又可以称之为嘈乱的声音,包围了他的车,车中的他。

城市的表面是多么的亮眼,无论是中世纪的大西洋海岸,还是24世纪的科技都市,那些来自高楼大厦、各种新奇事物、闻所未闻的东西的光,会把那些外地人、乡下人的眼睛全部闪瞎,让他们赞叹都市的美好。

但是只有他、他们,才算是真正见识过城市的黑暗面。就在前几个月,他们破获了一起重大贩卖人口的案件,从偏远山区运来这里的少年少女,先是充当廉价的劳动力,最后被那些黑手们压榨到连尸体都不放过,骨头被做成项链,器官被到处拍卖;由于没有脑内芯片的定位,冗长的案件花费了他们数月的时间。

听情报科的那些人说,活下来的孩子不足一成。

穿梭过繁华街区,终于来到了家门口。看着自家门口成山的黑色垃圾袋,他平时毫无变化的面部也忍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打开屋灯,便是迎面的客厅,但其脏乱程度,丝毫不比办公室差。衣服、袜子满地皆是,屋内的三四个清洁机器人,或许是因为长时间负荷工作,都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欢迎回来。”AI的机械女声从脑中传出。

“帮我拨号老六。”他把风衣脱下,但实在是不知道往哪里放…

“好的。”

AI的话声一落,虚拟视野的右上角便显出正在拨号的提示框。

卧室的门半掩着,客厅的光悄悄溜进,在地上打出了一道白色的线,正好照住了衣架。衣架并不高,被放置在卧室的角落,仅有的几件衬衫之下,一个少女,正吃力地睁开双眼。

她把全身都蜷缩在衣架之下,穿着宽大的男士衬衫,背靠身后的墙壁,两只手抱住了胸前的膝盖,头轻轻贴在膝盖之上。仔细一看,那仿佛白玉一般晶莹剔透的皮肤上,几道暗红的伤疤从大腿根处直直排布到脚尖,有深有浅,有新有旧,交叉密布;胳膊上也是相同情况,几块皮肤红肿着,被殴打过的痕迹清晰可见;连脸部也未能幸免,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的刘海,穿过右眼的眼皮,直到下巴才停止。

或许是他的声音惊动了她,她把头缓缓抬起,淡红色的短发随之摆动。精致的面孔,仿佛经过工匠雕刻过的五官,还有那天蓝色的瞳孔;与满身的伤疤格格不入。

“新闻管制到极限了吗?”他一边向通话那头的人说着,一边走向了卧室。

“那就说是自杀吧。”配合着话声,他推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刺眼的灯光,他惊诧的目光,一齐洒在那名少女之上。

对哦,他都忘了这回事了。明明是自己提出领养申请的,怎么能不把人家照顾好?

于是他又发动引擎,用意识确定了目的地。

家里根本没有称得上是营养的东西,只能再返回那片霓虹灯之下,找一个好点的饭馆。

他把目光投向了后视镜,镜中的她,薄薄的嘴边抿在一起,两只小手,搓起了衬衫下的两个衣角,一直低着自己的头,让红发直直垂下。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但表现地像个犯错的孩子。得找点话击碎沉寂,询问她的名字?应该不会有吧,问她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目标?或者问问她对自己的要求...不对,完全进入了审问犯人的模式。

突然,紧闭的嘴唇张开了,发出了细小又令人怜爱的声音。

“他…他们呢?”

“再也不会有他们了,只有你自己。”话一出口,他就感觉像是说出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你...你是?”

“谷取,谷子的谷,取来的取。”他记得昨天就介绍过自己了,果然这女孩的记忆系统也出现了问题。

“我...我是?”她的两只小手停下,把低着的头缓缓地抬起,目光穿过那道大大的伤疤,脸部流露出一副令人怜爱的不解的表情,看向了前驾驶座的他。

他缓慢地扭过来头,把那有些老态的目光投去,话声放出:

“一个普通的女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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