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梦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殊的。

谢在承梦见自己杀了人。

手法和昨天的梦里一样,和前天的梦里一样,和大前天的梦里一样,和一个月前的梦里一样。

时间是快要落日的傍晚时分,焦热依旧,腥臭不减。

用那双被总是被已经不在了的父母说着像是竹竿的干瘦手臂,挥拳砸在已经惨叫不动的某个路人身上。

直到她颜面破裂,直到她满脸是血,直到她放弃抵抗。

直到他手骨外露,直到他满手是血,直到他如梦初醒。

少女黏着的皮肉变得像是廉价的肉糜,时断时续的呼吸带有自己为何还活着的迟疑。

在梦里的谢在承不可置信地看着被自己骑在地上的女人,再看着自己变形的双手。

肢体末端钝化的痛觉随着碾碎的零落骨肉跌落在地,他从一片狼藉的柏油路上站起身。

不远处的高楼上,站着两个人影。

其他人在自己的周围缓步前行,持有的笑容平静而开怀。

他们踏过无法计数的尸体,朝她的所在走去。

凶器各异,散落一旁,与尸山同在。

谢在承蹒跚着走出人群,草草拾起一把看上去不那么脏污的匕首。

——他突然想起来了。

这如果是梦的话,那么,想要离开也只需自我了断。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高楼上的人影。

在聚焦的的视线中,她平静地望着天空,望着天空上的某物。

而某物也睁开自己的眼睛,回望着她。

谢在承终于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

他低下头,先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小腹,稍作犹豫,还是上移到了脖颈。

刀尖碰到皮肤,或许已经快要戳穿血管,但这刺痛却比不上已经快要失去形状的持用手来得难受。

这也让他下定了决心。

但是等等。

他放下匕首,重新挤回人群。曾被自己施暴的娇小少女依旧无力地躺在原地,谢在承推开即将踏上她身体的腿脚,站在她的面前,朝她的胸口举起刀刃。

谢在承没有进行下一步。

他看着少女的眼睛,等待。

少女仍然无法解脱的意识恍然大悟。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已经一团乱糟的胸口再次剧烈地上下起伏。

然后她艰难地点头,做出一个似是在笑的表情,却只是从脸上挤出更多血来。

于是感觉到欣喜的谢在承落下刃尖,穿透心脏,再用力拔出。

血浆并没有像是喷泉一样从创口涌出,或许是因为体内的血液在先前的暴行中已经流失了相当一部分的缘故。

于是谢在承身上没有沾染上浑浊体液的最后一丝。

然后是自己。

谢在承把变得温热的刀尖重新对准自己,最后一次望向天空,准备将手向下按压。

——

手不禁松开。

二零一五,七月的最后一天,月亮坠落了。

--

梦境是周而复始的繁复环形,因而并不正常。

日常是仅此一次的腐败弧线,因而并不正常。

大约正是因为这样微不足道的无聊罗列,谢在承在看着那个手中拎着一条木制假肢的女人快要哭出来的脸说着“自己杀了人”时,心中毫无感触。

谁没有呢。

他甚至没有怎么多看她一眼,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商店街熙熙攘攘的行人们,用一句话敷衍地回答着。

谁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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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对峙持续了大概半分钟,虽然有可能会更长,但体感时间不是很值得信任。

“如果您真的那么坚持的话。”

“我、我坚持。”

于是少年回头了,带着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厌恶的表情,他回头了。

冲动没来得及消退,自己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坏脸色就感到退缩。

我拉着他的假手重新坐回了之前的桌旁。

“来,你到底瞒着什么不能说的,现在就是该说出来的时候。”

“我不知道这么做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请您保证在这之后,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就那么笔直地走出这里,然后回家。”

“你在说什么……只是坦白案情的话,我还是亲耳听过不少让人恶心的案子的,当然什么都不会做了——当然如果涉及到触犯法律的事情,我还是得让你跟我走一趟。”

“……啊,说起来您和薰姐一样是警方人员。好吧,那精神和理智大概也都足够坚韧,这么做可能也没有问题。”

“你在小看我吗。是的吧?不过我可是连佩枪也还带在身上的民警,还是别这样为好。”

“并不会。”

“哈,我还是很清楚的,你肯定一见面就把我当成比你还小的小孩子了,对吧?很多人都这样,非要说倒也不怪你。”

“哎,我怎么会是这么以貌取人的家伙呢。”

少年总算是笑了一下。

“但你还是这么想过对吧?”

“我还算是个老实的好孩子吧。”

气氛在急速转低之后又马上回暖,不知道算不算是好运。

“是吗,那就继续老实点把剩下的事情都告诉我吧?”

“果然还是要回到这个话题上——但我可不会说。之前也提过了,自己什么都不记得。”

“哈?”

少年突兀地用右手握住左手臂,做出用力拉扯的架势。

“可能会流血,但不用在意,这种假肢就是这样。”

“不不,你在干什么?不是要告诉我实情吗。”

“我正要这么做,稍等。”少年看着我的样子,恶作剧般加上一句,“您可以闭上眼睛等。”

而我竟真的想要这么做。

柔韧的撕裂声过后,少年的左臂被自己的右手完整地握住。

红色的阴影从他的袖口渗出,他本人却毫不在意似地没有皱一下眉头。

“......血?”

“没事,就是会这样。反正比这更疼的事刚刚经历过没几天,大概神经也不那么敏感。”

“是、是吗。戴假肢的人也真是辛苦啊。”

“大概也只有我是这样了。”

“这样啊……啊,对了,接下来要怎么做?这根假肢怎么了吗。”

“这次,我希望您真的能闭上眼睛——不用很久,虽然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会多长,但可能只要五分钟就好。”

少年的眼神不像是在谈笑。

选择相信的我点点头,闭上双眼。

四周变得一片黑暗,我不自觉地倾听起四周的响动。

“希望不会有事就好了。”

我先是听到少年这么说着。

面前随即传来骨骼破碎的寂静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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