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黑伸直了双臂,微微躬身,问了张异一句:“少年郎,在你的印象中,对付怨灵该怎么做比较合适呢?”

张异思索了片刻,回答道:“使用符咒或者是一些阳性的物品去对付?比如黑狗血什么的,电影里的菜鸟对付怨灵大都这么做。”

“果然啊!”阿黑压低身子,伸直一条腿扫出一个弧形的轨迹,那白皙的皮肤即使是在这仅有月光的环境下也显得分外诱人。

“怎么了?”

“你说的那种方法对付恶灵还比较合适,但是对付怨灵却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那个……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么?”

“当然,”阿黑单脚脚尖作轴,缓缓转体两圈的同时站立起来“所谓的怨灵,它们的核心体现在‘怨’上,是表示死前的怨念的鬼魂,和伤人相比它们更热衷于展示自己的怨念;恶灵却不一样,它们的核心体现在‘恶’上,是怀揣着恶意的鬼魂,会主动去攻击其他人。”

“也就是说恶灵的破坏性比怨灵要大得多。不过和解决它们的方式有什么关系?”

阿黑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对症下药啊骚年!对于两种不同性质的鬼魂怎么能够用同一种方式解决!虽然对付恶灵采用那种暴力的手段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对付怨灵采用那么暴力的手段的话,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怨灵转化为恶灵的!”

“那怎么做?”张异看着面前这从刚才开始就连续做各种造型的猫妖,“和它们谈心?”

“差不多。”阿黑最后挺直了腰板,将双手叠加在小腹上,“有的怨灵心智较高,确实可以谈心,不过有些智商低的家伙就只好尝试着化解它们的怨气了,虽然比较慢,但是绝对稳妥。”阿黑深呼吸,找回了当年的感觉,“不过张异,我记得你以前似乎接触过智商较高的怨灵啊?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张异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暑假里的事情。为了来东帝市时的开销以及储备应急资金,他一路上不停地打短工,确实接触了一些特别的鬼魂,但在当时的他看来,那些不过是“虽然凶但是可以沟通的前辈”而已。

“那种事先跳过去,赶快开始吧。”

阿黑也不多说什么了,开始跳起舞来。

这是一种飘逸柔美的舞蹈。阿黑扭动着自己那纤细的腰肢,迈着缓慢的舞步,轻柔地挥舞手中的折扇,整个人在展示着端庄典雅的同时,隐隐约约透露着一股妩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异感觉自阿黑开始跳舞时起,自己听到的耳鸣似乎小了不少。

忽然间,阿黑唱起了歌,声音飘渺虚无,似乎随时会戛然而止。一开始张异没有听清楚她唱的是什么,但仔细听听,歌词似乎是古诗:

“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①

耳鸣越来越小,逐渐被阿黑的歌声盖了过去。十多分钟后,阿黑停止了唱歌,收住了舞步,唱道:“溘死而魂不散兮,扰世而生孽。以舞歌乐怨兮,魂归所需之所。”

伴随着阿黑的歌声结束,一直在张异耳边回响的耳鸣彻底消散了,仿佛就没存在过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很奇怪对吗?”阿黑的语气充满了自豪,“这是我非常喜欢的除灵方式。这种方法并不是直接攻击低等级的怨灵,而是通过特殊的仪式化解它们的怨气,令它们的危险性降低。这么做虽然有些麻烦,但是胜在稳妥。当然,对付恶灵的话还是直接采用暴力手段比较合适。”

张异注意到阿黑说的话中有两个地方十分关键,便问道:“阿黑,你刚刚是不是说‘危险性降低’?也就是说还没有解决?还有,低等级是怎么回事?”

“那是自然,这里的怨灵智商还没有高到可以直接沟通的地步,所以这种仪式才能够起作用。对于高等级的怨灵而言,这种没有借助地形、龙脉、天气状况、特殊手段,完全凭借进行仪式的人的个人能力以及特殊物品的粗制滥造仪式作用很小。以前我对付高等级的怨灵往往喜欢让对方冷静下来后好好谈一谈,实在不行才使用麻烦一些的仪式。另外,刚刚的仪式我并没有认真,顶多只是驱散了那个怨灵在这个房间的影响并且让它稍稍安分一些。”

“嗯……”张异低头沉思,在阿黑看来他只是在消化新的知识而已。

“阿黑,你怎么突然那么积极了?”张异理清了思绪,向阿黑确认道,“在来东帝市之前,我出去打工的时候,你哪次不是躺在我们暂住的招待所里晒太阳,还抱怨说什么住的房子太低级完全配不上称霸湘西的猫妖之王,还是你自称的。”他无视了阿黑的表情,自顾自地来回踱步,“我应该在你如此积极去筹备交通工具时就注意到,哪怕是筹备到了很可疑的交通工具。”

“你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话说为什么你不认为我是称霸湘西的猫妖之王啊?!”

“说真的我实在无法认同。回想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吧,那是在湘西——也就是我变成僵尸的地方,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前往你经营的一家比这个洋馆还要破的客栈。”

“所以呢?”对于自己的面子问题,阿黑表示极大的关心。

“我向你要水喝,你说本店不提供这样的服务;向你要吃的,你说本店不提供这样的服务;向你要一间位于客栈二楼的避难用的房间,你说白蚁太多最好别上去。说真的与其说你是称霸湘西的猫妖之王,倒不如说你更是某章回体古装情景喜剧里的某穷酸秀才兼前掌柜的比较合适。”

阿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是张异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人家虽然是穷酸秀才,但是也在坚持不懈地为了自己的未来做奋斗,但你看看你自己,在自己的客栈里混吃混喝等死吗?你作为一个自称的猫妖之王,思想境界连人家穷酸秀才都比不上。”

接下来张异讲的一句话成功填满了阿黑的怒气槽:“人——我个人将其引申为智慧生物——如果没有理想的鼓舞,就会变得空虚而渺小!”

“这好像是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名言。”阿黑面带微笑,本来就容貌姣好的她此时更是动人。

“对,没错!我不管阿黑你蹲在那个地方要干什么,但至少让那客栈变成白蚁聚居地就是你的问题了。可以想象你这么多年来是过得多么颓废与懒散......诶我怎么飞起来了?”正讲话讲到兴头上的张异好不容易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处于浮在半空中的状态。

实际上原因非常简单:阿黑的小翘臀上延伸出一条黑色的尾巴,缠住了张异的腰,将他整个人直接提到半空中。

“那个......阿黑?”

“哎呀哎呀哎呀,竟然敢说我似空虚和渺小的存在,真是好长时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说我了。”

“那个,阿黑啊,你冷静点行不?冷静可是王者的美德......”

“我很冷静,只似在思考该怎么惩罚你。”

“您老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生一马吧。”张异有些慌了,不过阿黑接下来的话让他松了口气:“去帮我买酒!我听你的建议把烟给戒掉了,唯独酒是没办法退让的。当然,买酒的钱刚刚已经塞进你的风衣内侧的口袋了,你这穷鬼我可是没有指望你能够请我。”

看着自己尾巴缠住的少年不停点头,阿黑抛下了致命的一句话:“我送你一程。”

“诶?”张异还没来得及理解,就被阿黑直接丢出窗外。锈迹斑斑的窗框根本挡不住高速飞行下的张异,“嘣”的一声便被迫结束了自己的工作生涯。

“呃啊啊啊啊啊啊——!”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张异惨叫出声来。只见夜空之下,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形物体惨叫着从一栋洋馆中飞出,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这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不过张异在飞到抛物线的顶点时朝下看了看,估计自己落地时能刚好落在前院大门前,倒是稍微安心了一些。也就在这时,阿黑的声音从洋馆中传来:“张异,你漏了你的手提箱了!”

只见两个银灰色的手提箱先后从洋馆中飞出,直指半空中不知所措的张异。第一个手提箱砸在张异的尾椎骨上,将他下坠之势稍稍遏制住,紧接着第二个手提箱砸在他的小腹,让他的下落地点由前院大门前的路变成路一侧的山坡上。

“阿黑!我——去——你——大——爷——的——!”张异惨叫着,整个人狠狠地摔在山坡上,如同一个滚桶一般朝着山脚滚去。

听着不幸少年的惨叫,阿黑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单手托腮,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究竟给张异带来多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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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为滚桶的张异在距离山脚一半左右的位置终于停了下来,只是他的长摆风衣因为之前的滚动早已变得沾满尘土,皱皱巴巴的,没有破掉简直是奇迹。虽然这么说,但这是张异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因此他此时的心情有些低落。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啊,更糟的是肋骨好像断了几根……算了,趁着还要去买酒,趁机在东帝市内到处转一转吧,再简单地熟悉一下环境也好。”打定主意后,张异拍了拍衣服,拿好手提箱,朝着山脚走去,整个人仿佛都融入了黑夜。

(注释:①该歌词选自《九歌·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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