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新抱着脑袋蜷缩在座位上,听着窗外传来的打斗声,他有生以来头一次的有些害怕,那些黑影看上去阴森森的,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他很难受了。

“妈个巴子的,给你们脸了?我都逃到这里来了,居然还敢找上门来?那么,来了就得死!”

“今天就要让你们知道,我玉面娇龙归海媚不是吃素的!”

“别跑,说的就是你!那个脑袋椭圆形的黑影!”

女人一如既往中二的叫骂声在车外响起,撞到了隔音板由弹了回来,如果不是那浓雾中隐约可见的,用来吊桥的金属纤绳,那种回声听入耳中,陪着缭绕的浓雾,归新恐怕要以为自己身处某处山谷之中了。

“轰!”

忽然的一声巨响,整个高架桥都在颤抖着,归新慌张的向外望去,只见横跨江岸的桥面断裂,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地自断口之前升起,一双巨大的眼睛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像是灯塔一般穿透浓雾。

归新觉得那巨大的黑影像是一只章鱼,又或是别的什么长得类似的东西,它的口中发着低沉的吼声,仿佛在诉说着关于永恒或是死亡之类的东西,轰隆隆的,滚滚而来,和天边的雷鸣混合在一起。

在断桥之前,浓雾中隐约的有一个高挑的身影,她穿着萌黄色的修身小西装勾勒出傲人的身材,手中握着棒球棍,和那怪物对峙着,墨绿色的气焰在她身体四周升腾着。

归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昨天还是世界和平,今天却出现了怪兽,而对付怪兽的不是奥特曼,而是他的母亲?难怪她之前打架从未输过。

难怪会那么奇怪,虽然是暴风雨,但是这条路上不可能一辆车也没有,收费站的人怎么会允许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跑到高速公路上来?而且这条路上处处设这监控,桥都断了,怎么可能没有勘察事故的警察呢?

白雾氤氲,满眼茫茫,就像是他们被隔绝了,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这个空间里只有高架路、浓雾、怪兽和天空中乌云间不时闪过的雷光。

“臭小子,你听着,待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要下车,如果感到害怕,就闭上眼睛,给自己有一个大大的拥抱吧!”女人用命令般的语气对归新喊道。

明明什么都还有发生,那个女人还在和怪兽对峙着,但听罢归新已经开始害怕了,因为母亲从未像现在这般正经过,在此前,她对归新说得最多的是“随便你啦,不要影响学习就可以,哦,当爸爸不可以,咱家养不起。”

“你这些多管闲事的天师,如果不是你们,我们根本不可能战败!”

浓雾中回荡着低沉的声音。

是那个怪兽在说话吗?

“少给老娘哔哔,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妖魔的所作所为,身为大周儿女,理应如此!”

“后面那是你的儿子吗?难道你想让他和你一起死?王座是惜才之人,如果你……”

“去你妈的!”女人厉声打断,“你现在面对的是大周国,锦官府,木棉镇六钱灵天师归海媚!代表灵龟之怒天师行会出战!”

说话间女人把小西装外套一脱,里面穿着白色的吊带,露出藕色的小臂,在小臂上有一个水墨画似的纹身,那是一只狰狞怒目的怪异乌龟。

“当!”

棒球棍砸在马路上,银色的光辉激荡开来,在她的身边形成一圈浓雾的真空地带。

大周国?木棉镇?母亲不是团结乡土生土长的人吗?他十七年一来建立起的世界观在瑟瑟发抖。

归新想要拉开车门走下去,他很清楚自己做不了什么,但是……但是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他理应站在母亲的身边。

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车门刚刚张开一道缝,女人忽然高喝,“臭小子,不想死就别下来!”

归新一个激灵,急忙关好了车门,锁上。

这是梦吗?但一切又太真实了,连雨后空气特有的湿润,连自己紧张时内心近乎窒息的悸动,连这辆二手桑塔纳2000里弥漫的机油味都那么真实。

归新不安的透过挡风玻璃向外望去,母亲被那些人形的黑影包围之间,泰然自若的和那个怪**谈着。

“哈哈哈!天师?你现在还是吗?”怪兽大笑,声音掺杂着一种别样的声线,类似于野兽低吼的声线,只是一句话,就让归新全身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最重要的是,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包含的情绪太多,痛苦,挣扎,贪婪,冰冷,恶意……

“天师是一种意志,是不是天师我自己清楚,而不是朝廷那帮庸才可以决定得了的!”

“即便是无证天师,我依旧是天师。”女人一字一顿道。

“有意思……那么,你就去死吧!”怪兽低沉的声音传来。

下一刻,归新感觉整个高架桥都在震颤着,高架桥下的江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是飞瀑跌落一般,有什么东西从江水之中出来了?

刚刚过去不久的暴雨再一次的下了起来,女人傲立在暴雨中,一手提着棒球棍,扫视着四周的黑影。

“轰!”

怪兽的一条触须拍打在高架桥上,触手的末端像是一只人手,却有很多的手指,在归新看来至少有十根,像是两只手并在一起一样。

这一次拍击就像是在发号施令,那些在一旁早就蠢蠢欲动的黑影动了起来,怪啸着向着女人扑了过去。

见状,女人手中的棒球棒在地上拖行了一下,发出一阵金属碰撞之声,然后踏步而出,棒球棍带起银色的弧光,砸在向她扑来的黑影身上,好似打沙包般的声音连连响起。

被击中的黑影身形一滞,紧接着便像是被敲碎的玻璃一般,碎成一块一块的散落在地上,雨水一冲刷就变成了一缕黑烟消散在了天地间。

一道宏大的银光震爆,击退汹涌而上的黑影,怪啸声此起彼落。

女人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骄狂大笑,“哈哈,就你们这些送经验的货色,还想跟老娘斗?”

看着身形上下翻飞的母亲,归新出神,那个被墨绿色气焰包裹,手持银光闪烁的棒球棍的女人,似乎永远不可能被战胜一般。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在雨中战斗着的那个女人渐渐地身上负了伤,鲜血浸润了白色的吊带,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妖异的粉红色。

没有停歇,她就像是一只穷途末路的母狼,不停的挥舞着利爪,击退着想要伤害她孩子的暴徒。

“呼……呼……”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奋力挥棍荡开身边黑影,她身形一闪来到车子边上,背靠着车门,呼……臭小子,记得我刚才说的吗?现在是时候了,我相信接下来的一幕,你绝对不想看到。”

“什么?”

“没什么,照我说的做!”她笑了,像是没有烦心事儿一样,紧接着一跃而起,归新感觉车子震动了一下,然后他便看见女子再一次向着断桥的方向冲了过去,手中却没了球棍。

刚才说的?无论如何,都不要下车,如果感到害怕,就闭上眼睛,给自己有一个大大的拥抱吗?归新想着,默默地照做了,但是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一无所知。

“轰!”巨响在耳边回荡,碎石碰撞的声音敲打着归新的耳膜。

“咯吱……咯吱……”那是稳固高架桥的钢缆断开时发出的叹息。

银色的球棍插在车顶,散发出银色的光辉,将一切伤害隔绝开来。

下方的路面无法承受剧烈的冲撞发出震颤,连时间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的缓慢,似乎窗外的风和雨都变得粘稠了,归新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听母亲的话,他偷偷的睁开了一只眼睛。

视线之中,那一个浴血的女人,手持着沾满黏液的棒球棒,身形在数条巨大的触手之间穿梭着,不时的挥舞棒球棒狠狠地砸出去,像一个末路的英雄,不,对于归新来说,她就是英雄。

都说父爱如山,但这一刻,归新感觉母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沉甸甸的。

忽然,黑影笼罩了上空,下一刻比那些触手要粗好几倍的紫黑色的口器从浓雾之中探出来,上面布满了螺旋的利齿,掀起了狂风呼啸,直奔女人去了。

归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看下一刻即将发生的事情了,他这一次真的害怕了。

“再来啊!我要是怂了,我就是你孙子!”叫嚣声还在继续着,让归新略微安心。

“嘶昂!”

“轰!”

低沉嘶吼和剧烈撞击产生的响声也在继续着。

外面就像是在经历一场世界大战,而战火所过之处,摧毁的是归新的世界。

那一年,他十七岁,她倒下了,没有任何朋友的他,世界崩塌了。

蜷缩在后座上,归新没出息的哭了起来,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

原来,人真的可以哭到用尽全身的力气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停了,雨歇了,外边的战斗声也停止了,车门忽然开了,当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脸上的时候,归新虚弱的抬起头,发现迎面而来的不是那个好像没有烦恼一样的笑容,而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站在车门外。

老人须发皆白,身穿一袭因为太久没洗颜色已经不可描述的道袍,左脚踩着一只NB的运动鞋,右脚踏一只LouisVuitton的靴子,斜跨这一个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帆布包,和街边的流浪汉相差无几。

“对不起,我来晚了。”老人老泪纵横的说着,“走吧,孩子,我带你回家!去见你爸爸。”

“你爸爸的!”归新恶狠狠的道,此刻的他就像是刚失去母亲的小兽,遇见任何的陌生人,都会露出自己的尖牙。

“不,是你爸爸。”说着老人把一根亮银色,带着繁复花纹的球棍递到了他的手中。

看着满脸诚恳和慈爱的老人,归新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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