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遵守诺言者方为强韧,遗忘暴行者当为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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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要不要喝杯水?”

对面的少年在我弓腰咳嗽起来后,迅速起身去饮料吧倒了一大杯水,想必是在试图让我感觉好上一些。

“不,不用了。”

我从刚才开始就无力地伏在桌上,等待喉咙里的异味散去。

“是吗?那就好,被年糕呛住还是挺难受的。”

……然后他就那么把倒给我的水自己喝掉了。

倒不是说我有多需要这杯水,但这样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有点怪怪的。

对此略有不甘心的我勉强着自己抬起头来,想要再次把话头打开。

“总,总之还是回到你刚才说的事情上吧……我说你啊,莫名其妙告诉了我这么多离谱的东西,到头来却说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听到这句话的人呛一下一点不过分吧。”

如果在这样的家伙面前低头趴伏的话,他就一定会在我低头的时候用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

想到了这点的我压抑着喉头与胸口的不适,努力地想要让对话继续下去。

“啊,我明白。突然和您说这些您根本不记得的事情,有些不对劲的感觉当然无可厚非。实际上光是您还能听我说这件事,我就已经应该说谢谢了。”少年似是苦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擅长和生人说话的类型,想来您和我说话也不太舒服吧。”

“……你知道就好。”我难得地没有一丝想要看空气的想法,面带不满地这么回答他。

“话说回来,最近有什么案件发生吗?失踪人口一类的。”

“失踪案?挺会问的,是索薰告诉你的吗——最近确实有很多,就算分摊给其他部门也完全处理不过来。说到这个,长假开始前局长就已经打算把积压在手上的这类案子报给本地的电视台,让他们做成寻人启事,然后在中午那段时间播一下……虽然我是不觉得会有什么帮助。”

“这么一听是很忙啊。”

“就是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下半年就是特别忙,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呢。”

“到底是怎么了呢。”

空气变得冷滞下来。

我隐约感觉少年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想要和我坦白他曾想和我说的东西。

“……你是不打算继续说你之前说的事情了吗。”

“不不,怎么会呢,只是顺着您接话而已。不过,如果要继续话题的话……”少年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活像是比我大了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头子,“先仔细看看那份您自己写的那份报告如何?可能会想起来什么。”

被人用“您”来称呼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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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在同一地区连续发生了三次失踪案件,间隔不过数日,失踪市民名单与具体时间如下表所列。

我这么写道。

地点在市中心附近的某处已近荒废的国际社区,尚在工作的监视摄像头拍下了他们最后一次出现的方位,摄像头地点与当时日期及地点如下表所列。

我这么写道。

当地最后一位居民于数年前搬出,前往调查时应当对任何滞留或是出没的陌生人保持距离,具体时间与住户名单如下列。

我这么写道。

笔迹没有问题,口吻没有问题,纸张没有问题,那些多余的绘画也只可能出自我手。

与其相信有这等高度的伪造技术,还不如干脆承认自己真的得了失忆症算了。

大体而言人在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时非常可能放弃,我想这条客观事实应该能为自己的想法开脱。

“感觉如何?有想起来一些什么吗。”

纸上文字的排列组合与少年先前向我说明的情况大体一致,换言之我在他眼中曾亲手将这份手写的总结报告交于他手。

但当然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有,但这份东西确实是我的字迹,真的很……奇怪。”

“是吗,真可惜。”

“你是在什么时候和我见面的?如果能告诉我具体日期的话,回去之后我可以试试看找找局子里有没有当天行程的记录,那样的话说不定——”

“那不会有用了,宣妍警官。”

像是刻意要加重语气那样地重复着。

“那不会有用了。”

他摇头,起身,将餐盘放在了一旁用以回收的架子上。

习惯良好。

“慢着,你说不会有用是什么意思?我听你说的看完了这份报告,你总也应该告诉我点什么吧?!”

这次真的要走了吗。

意识到这点的我不由得再次急急起身。这番举动引起了其他顾客的视线,但此时的我也无暇顾忌。

或者说,即使顾忌了又能怎样?

已经陷入窘迫的我就算再窘迫一些也没有区别。

“简单说,这也是为您好。”

他绕过站在过道上的我。

我背身抓住他的手。

在别人看来,我们应该像是剧集里随处可见的不和情侣——这近乎强迫式的联想理应带给我难堪,但心中出离恼火的自己想必是连这种东西也顾不上。

“我不想和您纠缠。”

“那就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无论多么离谱我也会听下去的,麻烦你告诉我点什么,什么都好。”

“这会有危险。我不能保证您看到之后还能保持原样。”

那在我听来是令人不快到极点的态度。

看到什么?

高高在上,以“为了你好”作为借口而将对象弃置不顾,甚至直接绕开。

仅此而已。

其基础不过是自己紧抓不放而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仅此而已。

那又究竟是有什么权力说出这种话。

真是不可原谅,一介高中生居然要对着我说出这种活像是父母才能用到的口吻,真是不可原谅,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妹妹吗。

只因为我看起来比你还要矮上两个头吗。

少年的木制手臂染上餐厅内的冷气,在手中冰冷光滑。

我对着依旧想要抽身离开的他盯住不放,手上也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

我是个会看空气的好人。

啊,没错,我明白,我知道,我了解,人人都是这样看我的。

“如果你就打算这么走,我是不会松开的。”

但那和我自己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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