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记忆流失的速度还要更快的,是表皮细胞再生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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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的事情有很多。

镜中的自己是否和他人眼中一样,脸上的表情在他人看来可笑与否,言语想要表达出的想法有没有被他人理解。

害怕的事情有很多。

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今天的自己究竟有没有价值,过去的自己是否留下过污点。

害怕的事情有很多。

过去的回忆是否真实,过去的回忆是否会转瞬遗忘,过去的回忆是否应该遗忘。

害怕的事情有很多。

抱着可能和许多人一样的忧虑,我在这个夏天活了下来,原原本本地活了下来,和其他人不一样地......活了下来。

如果要说为什么这么讲的话,那是因为我还记得。

我还记得八月未尽而九月将至时蒸腾的腐臭环绕在残垣断壁之间。

我还记得自己向着某个站在高处的女人顶礼膜拜。

我还记得沉浸在狂喜中自相残杀亵渎神灵的游行步道。

我还记得声讨权威群情激愤的集体意识向着直到现在也不能言明的破坏冲动转化,进而变质为与牝犬无异的下流情欲与病态愿望集合化身的可怖体验。

我还记得在一开始的夜晚终于现身的第二轮圆月。

我还记得天穹之下回荡不止的天体之音。

我还记得这个理应潜移默化却仅在须臾之间就完全失控的,暗沉恶臭搅动不休血流漂杵的脏器之夏。

但他们。

不。

它们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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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动手杀死自己的父母,遇见阴影之间浮现出的镜海小姐,然后又犯下同类相食的大罪之后,我这样一个阴沉的女人应该早就已经自然而然地无所畏惧地放飞自我地饰演这个故事的大恶役,对,非要说的话,像那个穿着紫西装的经典漫画角色一样。

不过很遗憾,并没有,虽然一年之后总算是可喜可贺地彻底崩溃了,但那时的我还没有。

这就好像擅长在公众面前演讲但是还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脸红这种经典的反差属性一样,那时已经十恶不赦的我依然有着几乎治愈不了的社交障碍。

也不是说现在的我就能够被原谅。

好,言归正传。

当然,即使是那样,我也不会就轻易地把自己关在住所两个礼拜都没有出门。没有习惯陌生的猎奇感是一回事,遇到精神变态和怪物是一回事,但这些都还不是简漪进一步封闭自我的理由。

不是因为现场的回忆直到自己回归冷静也还是过于恐怖,也不是因为自己由于阴冷的地下室和一边摆哭脸一边挥刀的女人这样诡异过度的组合得上了什么PTSD,更不是因为班长林绛在地下室被人凄惨地切下十指变成了残疾人而让自己悔恨终生。

是因为这些全都没有发生。

是因为班长什么都不记得。

是因为那座房子没了踪影。

我在当场吓到失去了言语和反应能力,本应被当作可怜的受害者录完口供,顶多再接受一下什么电视台或者报纸的匿名采访就回家休息。

可这些没有发生。

我在这两周里,连本来每天都会和她发个不停的聊天讯息也没有发一条,连本来在手机上就会换个人一样的活跃语气也捏造不出一个字符,连敲打屏幕的勇气都挤不出那么一点。

因为她安然无恙。

无论是手指还是脚趾都没有一点点痕迹,唯一的美中不足仅仅是她的手机里不知道为什么失去了我的联系方式,同时对我的态度也生分了不少。

不用我复述想必各位也记得,九月份刚刚转来这所学校的我没有朋友,而身为班长的林绛却主动和我打好了关系。

我们曾像是真正的朋友一样一起放学,也曾在夜晚隔着手机愉快地聊天......虽然她的话并不多,但是依旧会对屏幕另一侧多嘴又恶心的我一一回复。

真想把那几个礼拜的日子改成什么日常向的轻小说,出院之后要不要试试看呢。

这样的关系持续到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为止,而我也很自信,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这段关系本来应该继续持续下去。

她是个好人。

不接受异议。

下川市的大多数人都不值得我这个外来的杀人魔去信任——毕竟我在转来这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座城市的人们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一样对夏天发生的事件缄口不提。

话说在前面,我并不完全清楚下川究竟发生过什么,直到现在也还是一样。

我明白有些东西不该追根问底。

但在那天之前,我都以为这不会影响我和林绛之间应当被称为友谊的关系。

我曾经以为她和他一样,和这里的其他人不同,是能够交流的对象。

第二个但,但她终究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这座垃圾场的附属品而已。这是我在这次的故事里最终学到的东西,虽然在一开始就有那么点明白的意思了,接受事实也还是要到最后,否则这个故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起这个,在开头就这样把角色在结尾的成长一笔带过,这样的倒叙手法可谓拙劣。不过我是个连出道作的大纲都八字没一撇只靠积压过久的创作欲就自诩创作者的超新人脑内作家,颠三倒四结构不清大概也是难免的事——好,既然话题又到了这里,那么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这里把之后的登场人物也介绍一下,免得发展到后面像是《The Room》那种世纪烂片一样突然登场了新人物却没有一点铺垫和说明。

除了我作为主角之外,另外两位曾和我一起行动的登场人物分别是被认成初中生也不奇怪的女警员,以及一个和我一样不会随意丢失记忆的男大学生。在和已经离开的索薰警官交流的上一个故事里,我甚至还主动提起了前者,至于后者......我们在那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过交集了,哭哭。

虽然是已经过去的故事,但我对二位能够保证的部分,也只有“直到分别前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这一点,至于精神面貌在故事发展中的改变或者日后的命运,真是非常抱歉,我一概不知。

真不像样,自己明明是对自己的角色连体毛是浓是疏都应该了如指掌的原作者才对。

第三个但,但这或许是有什么理由的。作者之于笔或键盘下的故事应当持有创世神般的立场,可是如果这个立场早就被其他人拿走的话,就算是有身为作者的自觉,也就只剩下无可奈何的份。

又是为什么这么说?

看到这里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暗示吗?

既然是在问我,那恶劣的我就用故弄玄虚的腔调来回答吧。

——那只是因为,身为故事舞台的这座城里,早就已经有了神灵的存在。

好,一点都不有趣,那回到故事本身吧。

不知道诸位喜欢怎样的开头?既然是轻小说这种题材,那么boy meets girl一定是最王道的展开方法。

比如说一把抱住从上方飘落的女主角,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偶遇白和服裹身的月下美人,在被逼入绝路的仓库里不慎召唤出蓝色的少女剑士,或者和路过的拟人化邪神签订契约,etcetc,诸如此类此类诸如,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所以综上所述,有样学样的我也要用这种方法开头,反正本来还真的就是这样,倒也不算是过度改编。

那么,小女子才疏学浅,这般繁杂无序的心理描写便暂告一段落(笑)。

——那是我在住所的食物全部消耗殆尽后,不得不在基本生理需求的胁迫下重新面对起现实的,某个十月的下午的事情。

......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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