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那道黑影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侧的。
是那个波涛汹涌的暴风雨之夜？
是在那个沸腾喧闹的病房中？
还是说，在他第一次踏进迷雾的那一刹那，就存在了？
也可能，它早在人类这个物种诞生前就存活着？
亦或者……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他虽然有过疑惑，但是却并不在意。
真实也好，虚幻也罢。
它未曾触碰到他，只是始终静默地立在一旁。
它也从未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孤独久了的他，漫无目的地漂流在河流上，渐渐也习惯了它的存在。
……
……
黑夜之下，
明月高悬。
河流如镜，反射出黑夜中并不存在的白色星海。
星星点点，仿若烟花，冉冉升起，缓缓而来，裹着肃杀之气。
仔细数来，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七玫。
十七，在教会中属于不祥与厄运的数字。
而那十七玫星点，正是教会转职讨伐的杀戮兵器——圣堂骑士团。
“我的——试炼？”
白师的话让艾琳呆住了，她收回望向那白色星海的眼神，看向叶未白，期期艾艾，“可，可是，白师——他们是——”
“是什么重要么？”叶未白淡淡地打断了她。
少女张大了口，白师那平静的脸令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谓的试炼，是要战斗吧？可是，他们可是让大陆上无数**大盗都为之瑟瑟发抖的恐怖存在啊！且不提他们那可以正面力压【圣】级强者的实力，仅仅是他们代表着教会，就足以让人提不起战斗的欲望。
所谓的——教会，是神的栖息地。而所谓的神，这世界上只有一位，就是那位给予了第一位【英雄王】剑与盾的——神。
后来神明陨落，但是他的教诲与指引却留了下来，继承了这些指引与力量的人组成了一个组织，即为“教会”，这便是教会简单的由来。
而在这世界上，“教会”两个字就代表着“正义”、“光明”、“真理”。
在无数次【英雄王】与【魔王】的厮杀中，教会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大陆中，教会并无属于自己的帝国，但它的光辉却无处不在，每一个帝都都有它的身影。
而她居然要与这样神圣的教会战斗么？
少女下意识握紧了腰袢的银色长剑。她的腹部因为正面承受了那位黑铁骑士一拳，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你在怕么。”叶未白何其敏锐。
艾琳微微张嘴，她想说她不怕，但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白师的眼神洞彻人心——怎么可能不怕？那可是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的圣堂骑士啊！
“没关系，你惧怕也无妨。”叶未白却是摇了摇头，迎着少女那如释重负的眼神，淡淡道：“总归有东西会逼迫你出手的。”
“有——东西？”少女愕然，什么东西会逼迫她出手？
“就是你向我祈求变强所得到的东西啊。那东西就在你体内。”一顿，凝视黑发少年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恐惧】。”
艾琳一怔，还想说什么。忽然她的脸被远处骤然明亮的白色光芒所照亮，她愕然地望过去，那一十七位圣堂骑士从各自的孤舟上一跃而下。他们分明穿着沉重而又笨拙的盔甲，但是落地的时候却轻如羽毛，轻盈至极。
这一重一轻之间的微妙冲突，尽显其对力量的精妙操控，令艾琳背脊生寒。
方一落地，他们便在河滩上迅速摆起阵型。他们的动作迅捷而又简练，在柔软的沙滩上行动起来却如履平地，悄无声息，不掠起半点砂砾，沉默之中，一股不寒而栗的气息便荡漾开来。
而那骤然明亮耀眼的光芒正是那十七位骑士结好阵营后，从腰袢拔出了燃烧着白色火焰的长剑。
嗡——
十七把长剑同时出鞘的嗡鸣声唰地横扫过整片沙滩，砂石轻微震动间，一瞬间刺进艾琳耳中。少女脸色莫名便是一白，心下一沉，她之前并未真正见识过圣堂骑士的手段，但下意识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她被锁定了！
眼前这群圣堂骑士前来的目的并不是她身后的魔女之林，而是——她自己！
她脑海中方一存在这个恐怖的念头，视野中，远处那群圣堂骑士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而是因为他们速度太快，在这漆黑的夜中，扭曲成了一道道惨白色的幻影，幽灵般，无声无息扑来。
艾琳下意识向身侧看去试图寻求帮助，可是脸色却变得非常苍白——她什么也没看到。
白师，不知在何时，消失不在。
“白师！”艾琳失声，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是叶未白的——“我不会出手。”
“可是——”少女脸色惨白如雪。
她还来不及说完，就感觉到灼热而又冰冷的气息笼罩了全身。
她转眸，就看到了一道煌煌白色闪电迎面刺来。
那是——圣堂骑士！
……
……
“流言”这种东西。
无影无形，一旦积累起来，却快如潮水，势不可挡，可杀人于无形。
不知何时，帝国中开始有传言。
这一届的【英雄王】后补——艾琳，大概并不能继承【英雄王】的名号。
其实这个说法，在很久之前就存在了，既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推波助澜，但同时也的确是艾琳糟糕至极的天赋让世人一次次的失望了。
只是，近来，这个说法在有意或者无意地渲染下，愈演愈烈。
流言这种东西，大概与【氛围】类似，都是会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积越多，最终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彻底崩盘——流言会变成【真相】。
而最近，一个诡秘、难以置信而又令人忍不住细细揣测的谣言，不知从何地、从何人处，开始流传起来。
“你知道么？”
“什么？”
“这一届的【英雄王】之所以实力这么差，可能是——”
“可能是……？”
“被【魔王】蛊惑了。”
【魔王】蛊惑了【英雄王】？！
这种说法简直诛心！
任谁第一次提起来，都会被听到人说是胡言乱语，得了失心疯，是要被抓去绑上石头丢进海里的，是必须要被教会的圣火焚烧处死的！
可是——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就是因为它不需要证据。而当它流传的程度够广、够遥远、范围够大的时候，它自身也就变成了……证据！
更何况，对于世人而言，他们并不需要证据，他们只需要相信自己相信的，只相信——对自己有利的。
正如世人评价他人，多不以他人的所作所为，而是以自己与那人的亲疏喜恶。
那么，对于艾琳，世人是喜欢，还是厌恶呢？
喜欢的自然有，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随着艾琳一次次令世人失望，那些喜爱与期待，已经冷掉了，而冷掉的喜爱往往会扭曲成厌恶——即使那些喜爱是他们的擅作主张，与艾琳无半点关系。
但世界就是这样。
也因此，当这么不靠谱的流言蜚语出现的时候，它并未被熄灭，而是如杂草般疯狂地生长了起来，又如野火般迅速扩散开来。
它的传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一方面是因为它涉及到了【英雄王】与【魔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另一个谣言的兴起——
【魔王】诞生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