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熟悉的剑尖再度洞穿胸口的时候,温热的血味涌上唇间。然而却拉扯着、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哈、真是病态呢。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掌握了更高级的魔法,越是向上攀升越是接近法则、直到跨过了空间与世界,凌驾于法则之上的程度。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凌驾于法则也意味着不再受到法则的保护,那样的话如果失去性命、或许一度再也无法醒来。

我并不知道那样的轮回是为了打破什么。

那样的事不重要。

超越了法则的话,就不会再受到保护,不会在重生,不会再轮回,死掉的话就那样死掉。

正合我意。

跨越了五十数的轮回,被那样的剑尖重复着洞穿,领略了最高级别的空间法术,那之后我离开了自己的世界线。

看着其他的世界线就如同望着回忆般——

看着日常的打闹会露出微笑,看着轮回的终局会撇起嘴角,看着氛围相当不错的场景会觉得有些羞耻,看着没能救到的人们胸腔还是会疼痛。

不自觉地、大概只是烟火般稍纵即逝的想法,我稍微干涉了某条世界线。

将正要表明身份的“我”阻止了下来——

大概内心确实期待着,会有什么改变。

我也曾尝试过,变得足够强大,到电波女都打不过的程度。然而面临的并非good ending。

先前累积的羁绊值总是会在“魔王”的字眼下如雪般崩塌,再怎么含着眼泪她都会笔直地将剑尖刺向我的胸口。

嘛、重复太多次的话理所当然情绪也会崩坏。无济于事地畏惧和嚎啕大哭,之后也选择过冷漠地对待她——

那可是很疼的,被剑刺穿的话,就算本人再怎么没有记忆,对于我来说事件也是真实的会残留痛觉的。

然而作过诸多无用功之后,我也开始尝试起了解这个世界的电波女。

在遇到我之前都是一个人旅行着,我并不能回到轮回也未能触及的过去,只是偶尔地、断断续续在不同的轮回中组织起来她的故事。

——她所经历的远比我想象得多。

参加过军队、讨伐过魔族,也去过交战的边境,还住过宁静的村庄。

我曾以为电波女空洞如同白纸、失去双亲后将痛苦的源头指向了魔王。

并非如此,那张纸填满了沉重的笔迹划下的墨痕。

战士的士兵,失去亲人的村人,想要参军却惨遭杀害的孩童,被如同牲口般圈养的少女。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共集着悲伤、痛苦,仇恨。

来自别人的执念填满了电波女本应自己书写的纸页。

她并不一定是勇者。

然而她必须成为打倒魔王的勇者。

背负着诸多的夙愿,一路沉重地揍来,即便如此她还是会露出笑容。

令人安心、温暖的笑容。

正因铭记着那么多的过往,她才会微笑着说,去打倒魔王吧。

那边的电波女大概也是这样呢。认定的事实才会固执地去完成,认定的脚步遍体鳞伤也要迈出。正如因此才了不起,正因如此那样的笑容才伟大。

这样的她、在我不再会输的程度之下。

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来不及阻止。

鲜血溅成的蔷薇伴着她苍白的笑容在裙甲上绽放着。最后的话语也只是有些无力地——

“我不是勇者呢”

哈、说什么蠢话呢。一开始就没有勇者,一开始也没有剧本,只有错误地登场的主演和神明玩笑般投掷的骰子而已。

我终结了自己的性命。

为了拯救她——

为了缔造天真的勇者剧——

那样的世界做不到。

我所在的世界做不到。

所以我来到了其他的“我”所在的世界线。

如同初生,还只是懵懂的“我”的世界线。

这是他的第一次轮回,也是最后一次轮回。

他不会遇到后辈君,不会遇到打工妹,也不会知道自己是魔王。

因为、我会成为这里的魔王——

—————————————

来到这边之后、找到了后辈君,打工妹,去了魔王城,回归了魔王的职位。

然后我去了小小领班的住地。

除了领班之外,还有不少她的同族生活着。

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危害,靠蔬菜和水果维生的小小一族。

我将她们安顿在了魔王城附近。

我也去拜访了那对老夫妻,他们还是一如既往、悠闲平淡地生活着。

截获了王城派来的书信,但那样也只是权宜之计。开战的话驻军还是会带着命令迈向他们。

陷入对峙的僵局的话、也只是让时间无意义地流逝。所以我带着魔族的一支军队提前攻陷了这里的村庄。

战争一触即发。

人类的号角很快吹响,帝国的军队朝着村庄迈进着。

正合我意。

简单的魔法、庞大的魔力。

将围城的军队操纵了起来。不止如此,由我带来的魔族军队也是从反对战争的人中挑选出来的,一并施加了操纵的法术。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控制不服从的下属。

混合着人类和魔族的军队固守着村落,有尝试突破的轻骑也会被立刻地施加控制法术。保持着能够接受的损耗操控着一定数量的人类和魔族。这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技能,只是简单的傀儡术而已。自我的精神依然存在,只是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哈、这可不是在玩闹哦。

在合适的时机解开了人类中某一将领和魔族的某个少年的控制。

他们也并非什么愚者,在充满危机的状况下摒弃了仇恨,假装仍然被操控的样子,相互扶持着寻找合适的契机逃走。

大概到了两人萌生了足够的友谊,我放出了能让他们逃离的空隙。同时也在临近的城镇散布起“魔族被魔王用法术控制”的流言。

那样的行动大概确实生效着。也或许是历史中本身就存在两族共存的记录。最后一步、潜入了王城,找到了某个并不认同种族仇恨、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寻找二者共存的方法的官员。伪装成意图反抗魔王暴政的普通魔族,传授了他解除控制的方法——

那种方法当然不存在,如果不主动解除的话除非等到我魔力消耗殆尽。然而只要配合对方的行动解除魔法就好。

确实地奏效了。

老实说那个逃离的魔族被带去王城审判的时候我还紧张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和他同生共死的将领的力争辩护下赦免了罪行加入了人类的一方。

在出战的时候就抓起了他的家人,稍微恐吓了一下,想必对魔王的仇恨也相当坚固吧。

接下来适当地败退就好。二人协力突破了被控制的军队组成的防线,救出了被魔王控制的同伴。不是相当好的结局嘛。

那之后我回到了魔王城。

魔族在魔王回归之后涌现了近乎狂热的信仰。

所以我开始扩散魔王暴政的流言。诸如在部下的身上进行恶质的实验,以武力摧毁不服从魔王统治的村落,用法术悄悄控制着民众的意识制造狂热的信仰。

稍微去调查一下就不会存在的流言,然而大多数却容易对显而易见的事实视之不见,选择去相信虚假的东西。

正因如此帮大忙了。

魔王的信仰在民众之间很快崩塌了、魔族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被操纵、动摇着是否应该追随魔王的“暴政”的想法。再稍微提高战争时期本身就能以完成的税收、一面以魔王反对者的身份对饥荒的村落开启救济。

民心显而易见地偏移着。越来越多的魔族怀疑起魔王的统治,越来越多的魔族萌生了反抗的念头。

那可真是段艰苦的日子。

不、并不是说被部下质疑这件事,倒不如说那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而是要完成两面的行动、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允许存在。用几乎竭尽的意识埋好了一切的伏线。

对,为了日后的爆发,埋下了积怨的伏线。

完成那样的事情之后倒头就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魔王城已经出走了大半的部下。

哈、与其说大半,不如说是只剩下自称死灵法师的打工妹和后辈君了吧。

我有在寝室设下如果有人闯入就会醒来的法术。因为现在还不能够简单的死掉。

然而那样的结界并没有触发。打工妹和后辈君将企图暗杀的部下全数击退了。

超强啊、农家香小姐。话说回来我有看过她释放死灵法术哦,召唤出骸骨然后拧起来全力地丢出去。

是我对于死灵法术的见解有偏见吗、农家香小姐?还有为什么你这样的玩法威力反而更大了啊,物理性质上的。

算了,硬要去赶他们走的话也没什么用。农家香小姐除了和电波女相当的固执揍人还超疼的,还是不要随便去惹她比较好。

哈、有些跑题了。说说之后的事情吧。大概就是后辈君所汇报的,那位曾经被控制的魔族与成为他挚友的人类将领节节突破了防线——

话虽如此,实际上本身也没有遇到过太多的抵抗,倒是越来越多的魔族也加入了讨伐魔王的一方。我问过关于那对老夫妻的事,似乎也被人类那边保护了起来。

所有人的矛盾都指向了魔王,所有人的敌人都只剩下魔王。

遗憾的是我的身边既没有双腿不便的可爱妹妹和绿色长发的漂亮大姐姐。

军队已经包围起了魔王城,然而经历了数十的轮回,我并没有不是靠数量就能打倒的存在。

这里的“我”应该和电波女听到了那样的消息。

——能打倒魔王的只有勇者。

——能拯救世界的只有勇者。

那家伙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拖着“我”跑来魔王城了吧。

释放着法术击退了一批又一批魔族人类的联合军,一直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城下。

贴身的皮甲、娇小而漂亮的身形,还有跟在一旁,畏手畏脚的“我”。

不自觉笑了出来,大概来到异世界之后一直有她陪伴着。所以才会觉得安心得笑出来吧。

回想一下,原本的世界也一直都是她陪在身边呢。

让那个并不宽敞的房间变得热闹起来。

让那个冰冷的屋子变得温暖起来。

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啊、两边的电波女都。

我赶走了打工妹,她固执不肯离开的时候释放了货真价实的昏厥法术,拜托后辈君带着她从魔王城逃离。

然后裹上那身中意的暗色长袍,扣下兜帽,让阴影覆盖住脸庞。

静静地坐在正中的王座。听着正门被的破坏的声音、回荡在空旷大殿的脚步声、出现在我面前的她、轻微的喘息声。

“来了啊,勇者。”

压低了声音这么说道。

她提着长剑冲了上来,然后并没有抵抗地、任由那个剑尖刺入了胸口。

稍微有些怀念、熟悉的触感在胸口绽放。温热的血味涌上唇间,然而嘴角最不自觉拉扯着笑容。

时空静止了、痛觉残留着,我并剩余能够没有再度穿越世界线的魔力。

“做到了呢。”

裹着和我相仿的长跑、那样的人影向我走来。

“你——莫非是幕后黑手,真正的魔王吗!”

“不对!你那是什么反应啊!是我啊!”

他掀开兜帽,露出和我相仿的脸庞。稍微有些苍白,嘴角挂着无奈的苦笑。

被痛感麻痹的意识稍微冷静了一下,然后理解了混乱的现状。

“啊啊、也有其他人掌握到了这种高阶的法术了吗。”

“是,除了我们之外也有其他人在吧?”

“哈、”

沉默着。一起将视线投向那个表情呆呆的、站在电波女身后的“我”。然后一起笑了出来。

“说起来,你经历了多少个轮回?”

我问道。

“五十左右。应该和你差不多吧?”

“欸、那还真是辛苦了。”

“彼此彼此啦。”

“你有遇到过吃毒蘑菇那次吗?”

“哦哦、我记得,那次是在野外露营的时候,电波女非要喝蘑菇汤,结果采到了毒蘑菇吧?”

“对对、那个时候还真是、”

回忆就这么涌上来。盘旋成画面的形状在脑海中缠绕着。

鲜血顺着嘴角滴落,溅在地面落下烟花般盛放的痕迹。即便如此我还是微笑着。

“结果那个毒蘑菇是会让人变得醉酒般的感觉,电波女就一直撒疯说自己是宇宙人,一边唱着歌一边要去抓UMA。”

“哈、那时有只熊吧。”

“对对,她就这么把熊暴打了一顿,然后躺在熊身上睡着了。”

“整晚熊都在哭啊、那时。”

“是啊,可怜得像只小狗似的,趴着一动也不敢动。”

“哦对了,还有一次,是去垂钓的时候吧。”

“钓到河之主那次吗?”

“是、是。外形像是鲸鱼的河之主,而且会说人话吧?”

“对啊、说什么自己是河之主,能满足我们一个愿望。”

“然后电波女非要说它是UMA,要抓起来上交王国。”

“接着又把河之主暴打了一顿,拖着去给了村民,说什么以后写了图鉴要留自己的名字。”

“哈哈哈、后来村民害怕天谴就放了回去,还跟河之主不停地道歉。”

“结果河之主一直哭,啥话也没说。”

相视着、大笑了起来。伤口隐隐作痛。

他停止了笑声,望着我。

“你知道的吧,一旦超越了法则,我们也不会再受到法则的保护。被杀的话就真的会死。”

“啊啊、当然是知道的,毕竟我就是你。”

“……也是呢。”

“但是必须要完成。”

回忆如同昨日般重现,不停地浮出记忆的水面。

电波女的笑容、喝醉时通红的脸庞,趴在我肩上的时候欣长睫毛跳动的样子。挥来长剑时咬着嘴唇的模样。

我摇晃着,尽量让视线越过那样的幻象。

“你比谁都清楚的。”

他点了点头。

意识已经变得混乱起来,仿佛又看见电波女趴在我的面前,笑靥如水。

呆子~我们去打倒魔王吧。

她说着这样的话语。

然而那样的轮回已经到尽头了。

作为魔王被打倒,让魔族以被魔王控制的名义被解放。

拯救并没有最终boss的世界的话——由自己变成最终boss就好了。

那样的任务也在被熟悉的剑尖洞穿的时候完成了。

竭尽全力地、做出微笑的表情。

我向他伸出手,嘴唇有些颤抖,话语也变得哽咽起来。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去拯救其他的我们。”

击掌。

如同接力的交替般拍过我的手掌。

令人安心的回响,令人安心的触感。

我听见空间撕开的声音,我听见他有些摇晃的脚步声。

眼睫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用着虚无的力气对着中意的长袍释放了火焰的魔法。

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可不能被看到。

[呐~呆子~]

脑中重复着暧昧的残响。

拖着身体,靠近了剑尖,将痛感重新刺入胸口。

[我们去打倒魔王吧~]

我笑着对着并不存在的幻象伸出了手。

时间开始缓慢地流动起来。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间,我听见另一个我轻声的应答。

“交给我吧。”

——异世界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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