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前的某一天,我曾被索薰拜托去交给他这份公文袋里的材料,好像是索薰本身就正在解决的案件。

因为同时的另外一件案子而抽不开身的她,出于我也不明白的原因,打算让这个少年接手。

那时已经准备离开的索薰拜托我去转交给那个少年需要的材料,而我也的确答应了。

但是在案件结束之后,我迟迟没有再联络他,而他手上的这份公文袋也就一直放在了他的家里。

——他一边看着我对着自己盘里的猪排和年糕动筷,一边这样和我解释,完全无视了自己面前的那碗盖饭。

被人看着进食不是什么非常有趣的体验。

或者应该说,一点也不舒服,所以我也只是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专心听起少年不怎么有气势的声线。

顺带一提,我们是各自支付自己的饭钱的。

“听你这样说的话,我没有可能不记得你才对吧。”

“是啊,虽然我们其实在这之前也只见过一面,不过大家都应该都记得住我的这两只手才对。”

少年用不自然的姿势把两只义手在桌上摊开,看起来对自己的假肢还没有习惯。

虽说如此,就灵活程度而言,这对假肢的确非常优秀。连从口袋里掏出硬币付账这样的行动都能够做到,让人怀疑最近的医学科技是不是已经到了完全能够进入赛博朋克式的世界设定里也不会有任何突兀感的程度......就是,像科幻电影里的那种生化改造人一样,如果先前那个比喻太不直白的话。

这么看来,他在学校里说不准还挺受欢迎的。

不知道现在的高中生还喜不喜欢有改造人做同学。

“......看起来你还不太习惯这双手的样子啊。”

“啊,毕竟离装上只过了两个月不到,要用得顺手应该还要过一段时间。”

“听起来挺辛苦的。”

“可不是吗。”

少年摆摆手作势笑了起来。

那并不是对现在的话题感到舒适的笑容,意识到这点的我也带着些微的焦虑弯了弯嘴角。

我总是忍不住揣测他人的心情,这很可能会被听我诉苦的人归类为“会看空气”这样的优点里,但我在这方面的倾向非常严重,以至于自己经常因为气氛而改变想法。

换言之足以被称为缺点。

虽然是题外话,但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和索薰有来往的原因。

无论是在任何场合下都抱持着冷淡而怠惰的态度我行我素的天才。

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没办法简单地拟态出那样的心情。

而在这样的障碍身边,我总算是能够保持住不断向外发散的自我。

如果被索薰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她大概也只会笑着说“如果前提是依存的话,那我们的关系可以说非常稳固呢”,一边喝着酒把肉串放上烤架。

而我对此求之不得。

友谊万岁。

“我的手的问题先放在一边,还是换回先前的话题吧?”

“啊,好......那个,是什么来着?”

“......您其实真的就是健忘吧?”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为何,这反倒让我安下心来。

“啊,是说我对你完全没有印象这回事吗。”

我不记得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记得,有可能这一切只是个意味不明的骗局。但私心而言,坐在清爽的快餐店里,对面坐着一个还看得过眼的小男生......这样消磨午后的方式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您放在我这里的纸袋。”

“啊......对了,你没有把里面的东西随便给别人看吧?”

“除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学妹之外。”

“那、那可不行!这是局里的东西,给小孩子看怎么能——”

“您平常有些什么爱好?喜欢画画吗?”少年突然出声打断了我。

我本觉得他不是会随便打断别人的类型,看来自己对他人的臆测也不是总能够正中红心。

不过问的问题还真是奇怪。

“画画?啊,喜欢,虽然画得不好就是了。”

我平时确实喜欢画图,也算是一个从小坚持到现在的爱好。

那大概在真正的绘师眼里只能算是涂鸦,所以一般也不会告诉别人。

“哎呀,果然只要是画得好的人就都会这样说吗。”

“不不,和真的画师比起来我肯定......等等,你为什么问我这个?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难道他接下来要指出我指甲缝隙中的笔屑种类是什么绘图铅笔才独有的吗。

可我一般是用数位板的啊。

“大概是从这里吧。”

少年把放在一边的档案袋拿在手中,随后有些生疏地拆开了缠绕的密封线,将其中的纸张取出。

“等等,这里是公众场合......”

“当时的您在知道索薰想让我来做事的时候,的确考虑了我的心理健康和警局内部的保密原则,起码我觉得您是这么想的。”

所以您给我的是这样的东西。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纸张交给了我。

画得真好啊,是哪部漫画里的角色吗。

——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些本应该印满标准报告格式的白纸上,的确是我的字迹。

内容上看,我似乎是把自认为不应该给学生看的备案概括地重新在纸上写了下来。

而至于画的部分,我尽力不把目光往那里放。

我有在工作的闲暇画些什么解压的习惯。

看起来这次也,嗯。

“......是我的字。”

“那些画也是您的吧。”

......当时的我还真是相当多管闲事啊。

“嗯......是我的。”

“那就好,我要做的事情也就是把东西重新交给您。那,这样一来我们也就交接完了。”

“好......不,等等。”

我从低头盯着自己现成的黑历史这一行为中抽身而出,急忙出声,想要制止少年离席。

“我确实是要吃完饭再走。”

少年并非一副这就要离席的架势,而是用那副木制的义手毫无困难地拿起了餐盘里的勺子。

“这、这样啊。”

“我猜您想要说的事情也就是‘为什么即使这样我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是吗。”

“啊啊,你说得没错。”

如果我确实自说自话地为这个少年整理过某份案件报告,那么自己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才会连这种事情都不记得?

从一开始就对我毫无印象并没有太过惊讶的少年或许明白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次见面的重点也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交接这无关紧要的手写报告。

而那暧昧的幻听大概也有着什么理由。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重新抄起筷子把年糕送入嘴中。

回头看起来还真是像只有小孩子才想得出的阴谋论。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关于这个,其实我也不明白。”

没有充分咀嚼的大块年糕一下梗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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