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山并不是多么美妙的旅游景点与圣地。

    只是还生活着许多依山傍水的农民的原生态山民居地罢了。

    这也称不上多么美好的地方,对夏晨来说已经成了人生里抹不去的一个符号。

    “桑树还是这么茂盛呢。”

    夏晨似有感叹。

    我无意对夏晨的情绪浓墨重彩的渲染,这些东西都是她很表面的,选择性流露出来的显而易见的东西,至于真伪我无从判断。

    “小羽的坟那家人还是没有告诉你吗?”这是不可避免的话题,即使要刻意避免夏晨的伤口——但那也太刻意的,刻意的反而像故意去揭露伤疤一样的残忍。

    平静的山间小路只有我俩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风过桑树的轻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虽然我算不上凶手,但一定程度上……”

    她的眸子还是淡漠而无情。

    马尾辫垂到背上,歪过头来,很冷静坦然的直视我。

    “算是命运的共犯吧。”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种理论吗。”

    “我以为你会说‘这不怪你’这种温柔的安慰话呢。有心情去计较我说的话出自哪些佛教或者道教的流派,或是引经据典的理论。还真是过分的温纯君呢。”

    又出来了,长篇大论的斥责埋怨方式。

    “我从来就不是那么会安慰人的人吧……不然我的朋友可就不是寥寥无几了吧,说来真是寒碜。”

    “所以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啊,让人恼怒,怒到哭笑不得的雄性动物。”

    我的脸颊和心跳对夏晨的一字一句都没有抵抗力。

    “说来你是乐意看到我这种孤形影只的感觉吧!”

    “咦?有这么明显吗?”

    “你舌根都快笑出来了。”

    “所以激起了阿纯的欲望吗?看到美少女的舌根?”

    “你又把我设定成了什么变态吧!”

    山间的小路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

    只让人感觉漫长,疲累而已。

    当年的夏晨与小羽一路上也有这样的疲累吗?

    “有时候我会想。”

    脚步停下来。

    白皙突出的脚踝,

    与腰平齐起来的裙摆,

    摇晃的马尾辫,

    淡漠的,无情的眼神。

    “不能改变的事不要想,没有用处的事不要想。”

    “冷酷而绝情的阿纯呢。”

    淡漠的、无情的眸子。

    翻白眼。

    糟糕,突然感觉很有萌点的一瞬间。

    糟了的原因是我被确确实实萌到了的这一点。

    “如果……当年掉下去的是我,那么现在走在这条路上的就是你和她了吧?”

    害怕触及到名字,

    不能避免停止想象的假设。

    小羽。

    白色裙子,

    有些黝黑的皮肤,

    活泼的两个小女孩。

    “那么活在你身边的小羽,能像我现在体会活在缅怀里的她一样的体会我吗?”

    相当拗口的假设。

    复杂到我不愿意去深想。

    与这件事不相关的我,

    自愿的被牵扯进来,也背负上这种感情了吗?

    “算了。”

    以为将要倾泻的感情与压力。

    戛然而止。

    穿过树木茂密的小道。

    再拨开半人多高的野草。

    一片池塘。

    波光粼粼。

    深不可测。

    种在池塘边的一排桑树,

    在守望。 

    夏晨抱着盒子的手紧了紧。

    七月的夏风带着湿热,

    而这里开阔万里无云。

    我呼吸了一口。

    夏晨抱着盒子向桑树走过去。

    树上的桑叶采摘不到,还是有些太高了,但还好,地上被风吹,或者自己坠落的叶子还是不少。

    夏晨将盒子放下来,蹲在树旁,白皙纤细的手臂扬上去,撩了一下耳畔的发丝。又捡起桑叶来。

    我站在制高点。

    池塘,

    桑树,

    盒子,

    夏晨。

    一目了然。

    将盒子打开,里面是白色的,带着黑斑点,或瘦或肥,蠕动着的蚕。也许年纪相仿的孩子会可爱的称他们为蚕宝宝。

    是一种长大后会吐丝结蛹的虫子——不过是蛾子的幼年。

    很普通的虫子嘴巴却叼的很,要用新鲜的桑叶养活。

    夏晨很仔细的将桑叶铺垫到里面,

    淡漠的脸庞,带着一股虔诚和感怀。

    像整理好了应该准备好的一切,夏晨抱起盒子,站了起来。第一棵桑树后,小小的土包前。

    与其说是土包,不如直接揭露它的身份。

    坟包……

    不过可不是里面埋藏着什么尸骨,或者骨灰盒子这种东西。

    抱歉,我又说东西这种不敬的词了吧,以后会改掉的。

    既然里面没有尸骨或者骨灰盒子这些存在,仍称之为坟包的理由,大概是十三岁的夏晨——还稚嫩着的,没有如现在一般尖锐耀眼的夏晨她说:

    这里住着小羽的灵魂。

    故事水落石出。

    旧伤疤——附着厚厚结痂的伤疤也要被揭开的鲜血淋漓。

    这是我们在受伤时,早就想好的事情。

    旧电影, 

    黑白雪花,

    放映。

    那是夏晨与小羽的暑期。

    从小学毕业升学的那个暑期。

    两个十二岁的女孩子。

    七月。

    七月二十五。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们……

    不,

    不如说我一直都不认识其中的一个女孩子,只从照片里看见过那样黝黑了一点的皮肤,活泼的、充满朝气的面容,翘起的眼角——等等等等。

    片段

    卖蚕的老人

    手牵手同班要好的小姑娘

    “小姑娘……呐,五毛一条的蚕宝宝喔。”

    便宜的价格,

    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

    “这种东西真的可爱吗?”

    “你们男孩子不懂的,就像小天使的婴儿。”

    “小天使会有婴儿吗,应该是说天使的婴儿吧。”

    “这样说也没错,总之就是可爱。”

    这是夏晨与小羽见到蚕的第一印象。

    “蚕宝宝……它只吃桑叶吗?”

    “是喔,小姑娘,这可是非常矫情的虫子喔。”

    “如果不吃桑叶呢。”

    “那小姑娘你们就见不到它吐丝结蛹的画面了喔,那可是蚕宝宝一生中最耀眼的时刻呢。”

    商人的描绘,

    小孩子的好奇,

    两双大眼珠。

    那时候夏晨的眸子并不淡漠,反而充满了对世界的热情。

    “吐丝……结蛹……是白色,薄薄的蛹吗?会变成蝴蝶的吧?”

    “唔——也有金黄色的蛹喔,至于蝴蝶……差不多的啦,不会让小姑娘失望的吧。”

    “那哪里才有桑叶呢,大伯。”

    “唔……桑梓山吧,那儿既是因为都是桑树才有这个名字的喔。”

    “你知道怎么去吗小晨?”

    “诶,你要去吗,好像是182路公交喔。”

    “去吧去吧,不是放假了吗,一起去吧!”

    “没办法呢……”

    放映结束。

    画面戛然而断。

    接下来的剧情很残忍,没有天真无邪或者风平浪静的发展下去。

    天真烂漫的同班好友踏上了去寻找桑叶的旅途,坐上182公交,去往了二十分钟车程的桑梓山。

    来到这块地方,

    池塘旁边的桑树旁。

    “当时我在帮小羽照看蚕宝宝……”

    这是面对120时夏晨慌张的脸庞的解释。

    没错,

    不能预见的、不能防备的、不能阻止的灾难发生了。

    采摘桑叶的小羽失足掉进了靠的太近的水塘。

    同样不会水的夏晨只能在岸边哭喊。

    波光粼粼的池塘,

    被惊的四处逃窜的鱼,

    挥舞的双臂,

    挣扎的、幼小的身影。

    从四处汇集过来的人群,

    乱七八糟的场景。

    120的鸣笛。

    裹着白布的、幼小的躯体。

    十二岁的鲜活的生命消逝在桑梓山这片天空下,而逝者的父母没有选择去责怪夏晨,没有一个人在责怪夏晨,甚至是都在安慰嚎啕大哭的她。

    “他们心里其实是在埋怨我的吧?”

    “其实恨不得溺死的是我吧。”

    “他们脸上都是惋惜,其实眼神里都是幸好这孩子不是我的孩子这种庆幸吧?”

    “我到希望这样就好。” 

    “小羽有个十岁的弟弟,我看见她的父亲甚至舒了口气。”

    “流的眼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做的戏吧?”

    “除了我……没有人愿意用自己替代小羽的生命。”

    这样的话,只是之后的后记了,只是这太过于凸显夏晨的偏激。

    不属于十三岁的,当时正初一的女孩子的偏激。

    十三岁是来见小羽十二岁灵魂的第一年,今年的七月二十五日,是第三个年头,我没有问过夏晨打算什么时候停止这一切,只是她在十三岁那年就选择背负起了另一个女孩子的灵魂。

    稀稀疏疏的从桑叶中落下阳光来。

    高傲的、高挑的、高明的那个女孩低着头捧着打开的盒子。

    泪水一点点的落在坟包上。

    我从不会在这时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或者递上纸巾。

    因为在我面前的是两个女孩子的灵魂,她们并不需要我的安慰、关心,我只会打扰而已。

    这是我对于天地间鲜活的、逝去的生命的敬意。

    “真好呢,现在的日子真好呢。”

    桑树下的夏晨仿佛流干了眼泪,只是残留的、杂乱的、无章的泪痕让她之前的高傲高明轰然崩塌。

    “只是对不起了小羽,这个世界没有你陪我走下去了呢。”

    淡漠的,温柔的眼神。

    “真是可惜呢……”

    她却看向了我的眼睛。

    惊慌失措的眸子里的她,格外漂亮。

    “噗嗤。”

    她就这样看着呆呆的我措不及防的笑了出来。

    站起身来,

    放下盒子,

    伸出双手。

    “抱歉了,我又在奇怪的演绎嘴上毒舌,内心柔软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角色了。”

    “给你,不过怎么听起来像你在不露声色的夸赞自己呢?”

    “诶,很敏锐嘛,不愧是不解风情的温纯君呢。”

    “不要给我加上这种日本人的后缀啊。”

    我递给她将烧的纸钱与要埋在土壤里的符箓。

    “小羽啊。”

    一叠不厚的纸钱燃烧起来。

    “这个可恶的男人没你可爱——”

    “没你善解人意——”

    “没你会安慰女孩子喔——”

    “好过分,在小羽面前控诉我吗?”

    “但是我却无比的、天下第一的喜欢他喔。”

    “再过不久都要超过喜欢你了呢。”

    我的脸今天已经红的够多了,现在已经显得很狼狈,方寸大乱了。

    “你说这些话故意让小羽吃醋的吧?这更过分。”

    “不会的喔——”

    语调拉长,

    这样听来还真是可爱啊。

    比温柔可爱吗?

    还是差上一些的。

    “过分的是装傻充愣还想着其他女人的某个糟糕的,最可恶的男性喔。温纯君。”

    “女人都是怪物吗!”

唔,没什么好说的多多支持吧各位s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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