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元遥晶 | 九九有栖·

无论怎么刻意开脱或是对情势毫不谨慎，艾丽丝刚才的言行总还是有那么一丁点不对劲——但崎元也不是什么咨询侦探，这不值一提的微妙之处也可以归结为本就没有认识多久的新房东性情古怪上。

但不论九九有栖——或是本人所偏好的『艾丽丝』——究竟在想什么，在起码有那么一点上，她是对的。

崎元真的会魔法。

——不知道诸位是否还记得先前提到过的，七十年前同时发生在两个国家的灾难。

用现实一些的比喻的话，那是堪比切尔诺贝利或是福岛核电站事故那般的惨剧，只不过在那之上还偏偏同时发生。

实际上这两场惨剧当然远不止此。

没有辐射留下需要事后处理，没有伤员需要紧急疏散，没有废墟需要日后重建。

就好像是爆心地被什么人干净地剪切掉了一样，爆炸之后的两座城市除了一片干净的空地之外，什么都不存在了。

确认生还者为零，确认死亡者为零。

实在过于异常的结果让本应自然而然爆发的争端在最初就消失无踪，短暂协商之后，两国最终决定互助。

虽然时至今日还是有着这样那样的阴谋论，但回顾那时的结果来看，2015年却也就那样平稳地在无迹可寻的灾难中度过了。

人造卫星根本无法从轨道上空进行观测，于是之后便是各种各样深入两地的实际考察，而在那样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就是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连黄铜齿轮为地基的浮空都市都容许存在的原因了。

所有人眼之外的仪器在对当地进行观测时全部都失去了正常读数和显像，直到有考察员真正踏入那片理应什么都不存在的荒野之中，他们才理解了这里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两地空余一片荒地并不是正确的表述。那仅仅是人眼因为过大的信息量而失去辨别能力，从而不得不敷衍了事的虚像。

——仅仅踏入一只脚就再也难以返还的，其他世界的叠合。

此处是超空间泄露的污染，宇宙弦在高维无限延展的具现。

如果说得直接一些的话，就是通往其他平行世界的传送门。

没有任何当时的考察员能确切说明自己在其中究竟看见了什么，因为人的感受能力之于连基本粒子或许也不共通的其他宇宙实在是过于羸弱。

『弦』，或是线，被部分物理学家认为属于基本粒子的形成方式。

以不同方式振动的弦，被自然而然观测为不同的粒子存在。而在所谓宇宙弦论中，弦的振动方式过于复杂，以至于需要更多维度来维持数学意义上的完备程度，以及进行下一步的理论假设——这就好比人的运动方式绝不可能在二维中完成那样。

而在那样复杂的维度中，部分蜷缩交缠在犹如莫比乌斯环般复杂的流体结构之下，另一部分则伸展开去，成为其他平行宇宙存在的基石。

这些平行宇宙或许有着完全不同的物理常数，基本粒子的表现形式也可能毫无类似之处，因此可能导致的结果或许是诞生伊始便直接崩塌，或是诞生出完全不同却又足以自洽的物理定则。

本应无法被低维宇宙所触及的弦所伸展出的超空间被七十年前的两场爆炸所刺穿，将之以不完全的形式暴露在2015年时人类的面前。

其中流泄而出的他世法则在之后的七十年中并未引起湮灭，而是悄然混入其中。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魔法与超能力的起点。

被从其他世界泄漏而出的粒子与物质所影响的新生儿在近年呈现上升式的增长，暂无人能够判明造成影响的准确诱因，而影响的结果则是某种天生的，只能称为超能力的诡异体能。

除此之外，如果有人勇敢到在知晓了这些之后依旧冒着无法返回的风险踏入那两片荒原之中的话，从中带回的任何战利品也将化作这个世界所无法理解的巨大力量。

——这就是为什么旧世代的现代科学难以在当下应用，而匆匆促成的所谓『位面学』也难以快速归结出任何理论体系的原因。

但即使如此，就像是大航海时代的人们眼中所难以抗拒的潜在探索欲那样，总是有人不停地想要进入。

——好，解说到此结束，回到崎元遥晶的身上。

非常凑巧地，她正是新世代的拓荒者中的一人。为什么性格中毫无探险精神的她会自愿在这种年龄涉险暂且不提，从噩梦般的探险中活着回来的她真的带回了一些『东西』。

其中，自然有着足以让她在许多常人眼中被视为魔法使的神秘，也是她能够被缺乏实际研究对象的位面学轻松录取的缘由——她并非纯粹作为新生，而是同时作为志愿者式的研究对象进入了埃希克拉夫特大学。

而除此之外，那些『东西』的其中之一自她从爆心地回归之后，便一步不离地萦绕在她的身边。

“你的同类都这么擅长唬骗吗？”

它似乎是终于厌倦了长久的噤声观察，于此刻跟在艾丽丝身后的崎元耳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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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察觉到崎元在身后停止走动的艾丽丝回头问道。

崎元看起来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一样，脸色不太自然。

“不，没什么......您知道这间航站楼的洗手间在什么地方吗？”

“啊......在飞机上去洗手间也不方便，我懂的——左手边直走左转，看你头顶的指示牌啦。要我等你吗？”

“不，您先去问询台那里吧，我马上就好。”

崎元顾不上再说什么，一路向洗手间的方向小跑着离开。一到隔间，崎元便忙乱地锁上门，对着周围的空气转动眼珠查看起来。

“是你吗？”

少量犹豫流经大脑，但崎元依旧开口发问。

“哈......是，没错，就是我，回答正确，你说得很对。”

“唔，好吧......那，你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说话？”

理所当然，她什么也看不到。

“......不明白吗，不愧是进化层级只有两个单位的下级生物，解析能力和这个世界的粒子构成一样不能期待。”

话语并非从任何一个方向响起，却又似是于四面八方传来。

“唔......噗——”

“你笑什么笑。”

“呃——不，那个，那个......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就是这样让人倍感恐慌的一幕，崎元却在两句话还没说完时就先没有忍住笑声。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它从第一次向崎元搭话开始，就是一副尖锐的走调嗓音，像极了魔幻作品中的侏儒或是半身人一贯被附加上的尖细语调。

“啧，笑什么。而且在那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同类都和刚才那个家伙一样品行恶劣吗？”

隐藏在虚空中的异界生命体似乎想要强调自己的主导地位般试着放低了自己的语调，但那就像孩童模仿成年人一样，在寻常人眼里只会更加滑稽。

“......噗。”

“所以你到底在笑什么？”它变得不耐烦起来，“我每次出于好意和你搭话都是这副样子，明明看不到我，到底是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反应？”

“哈哈——啊，抱，抱歉。那个，你的声音实在是不太对劲，每次听到都会忍不住。”

崎元有些辛苦地强忍下胸口传来的笑意，老实地朝着空中低头道歉并解释了原因。

但她也随即认识到自己的回答对它而言并没有意义。

“‘声音’，又是‘声音’——如果你说的是我表达时的振动方式在你们看来可笑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它无可奈何地长吁短叹着，但却只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滑稽，“你早就明白了吧。我在两个你们的‘年’前就和你解释过了。”

那是一次近乎坠入梦中的旅途，和其他踏入爆心地并成功生还的探险者一样，时至今日的她已经难以再想起任何细节。

——崎元在两年前从位于中国的爆心地回到现实世界后，这个声音的主人便出于某种原因一路跟随她到了现在。崎元自然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加之它实际上鲜少和她进行这样的交流，从爆心地带回智慧生命这件事也没有暴露过。

“啊，你这么一说的话......”

“没错，我作为生物和你们感受振动的方式从根本上不一样，所以根本不懂你们对于‘声音’是否‘滑稽’的基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你的新房东戏足到让我开始质疑自己这两个地球年的见闻。”

“不，就算你问我......我只是刚刚认识艾丽丝小姐一个小时都不到啊。”总算把注意力放回它的问题上的崎元对声音的提问或是刁难感到无所适从。

“嗯，看来你真的是对她在盘算什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好吧，真是浪费时间。”

“那个，艾丽丝小姐怎么了吗？”

“要现在解释就太浪费时间了。听我一句：现在就从这里离开，离她越远越好。”

崎元隐约明白它并不是在开玩笑。

在过去的两年里，只有当自己陷入较为严重的问题中时，它的声音才会突然出现在耳边。换句话说，现在的自己确实面临着什么麻烦。

这样少见的关系让自己甚至没有一个称呼“它”的明确命名。

不提这点，它倒是的确帮过自己许多事情。

像是在一年前险些遭遇车祸前突然出声提醒自己后退三步，两个月前突然开口让自己取消前往鹿儿岛的度假（该县在随后遭遇成因不明的飓风影响损失惨重），十天前突然提醒自己在列车上注意盗窃从而避免丢失好不容易入手的机票——诸如此类，比起一个能够交流的对象，更像是脑内表现形式异常的精准第六感，在不幸发生前总是会以简短的说明提醒自己要做些什么，又是为何要这么做。

于是崎元决定依照它的谏言行动，但在那之前，自己起码需要一些能够理解的，基本的理由。

毕竟和不明不白的外星人做朋友总也不是那么让人放心的事情。

更何况这次它一句解释也不愿意提。

“好的......但是先等等，虽然你一直都在帮我，可是艾丽丝小姐在我看来不像是个坏人——”

“在你的隔间左边有一个窗口，用你脚旁摆放的灭火器敲碎它，从那里出去，然后趁着管制让她不能明目张胆地行动离开这座机场——现在就做。”它没有回答崎元的意思，只是以已经只能称为下令的口气继续不停说着什么，“她的房子自然也不能入住，我甚至建议你立即打道回府，最近一趟较为安全的机票在明天上午十点三十分结束登机。但你也可以故意大闹一番违反法律，让赶来制服你安保人员反过来保全你和她之间的距离并且在之后将你自动遣返回国。如果要这么做的话，届时敲碎窗户时造成的‘声响’要大一些，并且同时抬头看向这间厕所的摄像头让监视人员直接看到你的脸方便捕获，目前而言在隔间外斜上方约二点三人类单位米的方位——现在就做，她在往这里走。”

“等等，等等！”崎元还是没有领会它究竟为何执意不做任何说明却也还是要让自己迅速从这里离开，“你以前都会先告诉我为什么再让我知道怎么做的啊？”

“因为我判断即使和你说明原因也难以令你相信——啧，晚了。”

“等等！我说等等了！”

它声音在这之后即刻消散下去。

与此同时代为交替响起的，是从洗手间的门口处开始走入的脚步声。

“遥晶？我已经等了够久了哦？你在这里吗？”

脚步声继续接近，最终在唯一一间上锁的隔间门前停止。

“小遥晶？你在这里吧？”

崎元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只是任由本能屏住呼吸。

“安排的酒店房间已经——”

像是在转移注意力，但又或许仅仅只是寻常的交代问询结果，门后的艾丽丝转而说起其他事情来。

至于为何崎元将之假定为是转移注意力的企图——

“定好了哦。”

随着后半句尘埃落定，本应牢牢上锁的隔间锁头，平顺地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