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长?”

“放着他不管就好了,裳夏。反正今天是周五,再过一会儿就下课了。”

“诶,可学长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

——嘿,地,头发被轻轻地来回抚摸起来。

“学长的头发倒是蛮清爽的嘛。啊,总算回过神来了。”

“......我觉得摸头对男的不会起任何作用。”

“嗯,其实对女生也不会起作用。不过学长总算是恢复正常了,那裳夏就不用为了要去洗手嫌麻烦啦。”

“这说法很伤人啊。”

“嗯?摸完别人就洗手是很正常的吧。”

“......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有少女情怀还是没有。”

“保持卫生和这种事情没关系的吧。不,不如说会执着这种事情的是变态才对吧......”

我抬起落在课桌上的视线。

九月末上午的阳光惯常却刺眼。没有坐在窗边,也不是倒数第二排,但树叶遮掩下的日光还是透过左手边大开的窗口照进,让人想要揉起眼睛。

隐隐约约能听到校门外路上的行车声,恰到好处的噪音与光线令人莫名安心。

听着雨声入睡是不是和这样的事情相当呢。

这样想着。

“哦呀,可算是回过神来了啊。那,我是不是该说早安?”

林绛从我的前排转过身来,凝脂样的肌肤几乎能够直接反射阳光,看不到一丝污垢。

就像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并不存在一样。

她不安分地将双手平坦放在我的桌子上,轻巧地拍打起来。

“班长的心情很好吗?”

“啊,看得出来吗。”她不自觉地露出讨人喜欢的微笑,“我今天早上居然梦到某个人像是王子一样地抱着我说早安,怎么说呢,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很安心。”

“那就是个梦而已吧。”

她偏头看着我。

“难道梦着那样的事情醒过来不觉得让人高兴吗?”

那样暧昧的视线比什么都让人不安。

“学长,你看,梦见被人公主抱就能高兴一天,我觉得这个才叫少女情怀哦。”

“啊——算了——当作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被这么说了之后,林绛的脸红了起来,一股脑趴在了我的桌子上。

“没关系,现在的教室里只有我们三个,没有其他目击证人的话,班长会说出那种话这样的事情谁都不会相信的嘛。”裳夏从旁边的空座位拉出一张椅子坐下,“说起来,她是叫作简漪吧?今天不在呢,是生病了吗?”

“......裳夏。”

“嗯?”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一定什么都没有发生哦。

她这么说着,明快地回应着我。

但内容却回避着一切。

简直像是明白了如果说出事实,眼前的景象就会像玫瑰窗那样破碎的,明确到极致的,超越个体的意志。

我感到一阵无名的恐惧,于是仅仅是点头,平顺地碾过破灭的种子,以开始紊乱的节拍恢复生息。

“......啊,简漪大概是请假了吧。”

--

眼前的少女喷溅着血液倒在了我面前。

我眨了眨眼。

眼前依旧是先前的一片昏暗,被冲破的栅栏自墙角围成残缺的一圈,而无论是提着切肉刀的她,还是倒在血池中的另一具躯体,都仅仅是在眼中的残像内不自然地闪烁。

“......你也看到了吗。”

薰姐在沉默之后放下手枪。

“那是谁?”

“......”她直视着我,“先把其他人从这里扶上去吧。”

我不置可否地点头,但视线依旧落在少女倒下的地点。

于幻觉而言过于真实,因而无法简单了当地视而不见。

“薰姐——”

“就算有问题,也给我先去把能救的人救起来。”她在这么说了之后,就抬手把三人中的一人用单手搀扶起来,有些吃力地上楼了。

追随着薰姐的人想必无忧无虑。

异质的双手想要把两个人搀起并不费力,我在其后将剩余两人抱起,准备背身离开。

“这样就结束了吗。”

在慢慢走上阶梯的途中,对着似是空无一物的眼前如是问道。

“嗯,从第一次来考虑,是算得上合格的表现。”

镜海的声音如期从耳边响起。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那样就非常足够了。”

“为什么?”

“你直到最后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变化。”

“可是——”

“——所以只要面无表情地接受今天的一切,那么,这之后的反复对你而言,也就一定会和预定的轨迹一样回到原点。”

她温柔地环上肩膀,冰冷的血肉像是僵硬的尸体。

“原封不动地回归初始,徒然浪费着一切,但却生出自己有所不同的错觉。人在意识到自己不过如此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无望到想要自杀吧。”

“......嗯,大概吧。”

“真是相当有自觉呢,我就是喜欢你这点哦。”

我没能搞懂那是什么意思,但我也本来就不可能搞懂镜海。

脑髓或许正是从那时开始陷入了无间地狱。

不,一定还要更早吧。

--

屋外的空气比起沉积郁结的地下清爽得多。

冷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不断升起,大概只消片刻就会化作寻常的金黄色果实,虽然不会有什么婴儿的脸在上面开怀大笑。

以天亮作为完结篇的预兆真是无聊到家,不过老梗自然是有存在的意义。

比如说我之后可以当作这些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地直接去上课,以此象征日常和非日常的境界线,诸如此类。

事件解决?Battle Finish?回合结束?

什么都没做的我称得上是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吗。

薰姐一脸倦怠地坐在自己的车前盖上,左手握着自己好不容易从车里拿出来的手机。

要说为什么用不容易来形容的话,可能是因为车门上涂满的黑色血液让我这么觉得的。要一个右手负伤却还要搀着别人的人空出手来开车门还真是一件想想就没法接受的事情,我真应该早点走上来。

“不用在那里一脸假仁假义地看着我的手了,真的关心我就早点跑上来啊。”

她的膝上安置着那位陷入昏迷的警官。

“不必提醒,鄙人正在诚心忏悔没有那么做带来的恶果。”

我将自己身旁的两人轻手轻脚地安放在地。简漪一言不发地挨在林绛的身旁,和失去意识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的同事和救护车大概很快就会来了,在那之前就等一会儿吧。”

而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坐在车盖上的样子发起呆来。

希望不会被告性骚扰。

那之后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警车和救护车组成的噪音合成器就让一切变得重新充满生气。

我手忙脚乱地抱起三人并交由像是想要把那三人活活抢去般的医疗人员。

可能是这样的响声与晃动足以撼动昏睡,林绛在我快将她放置在担架上时睁开了眼。

那是转瞬即逝的数秒时间。

再之后,她就将被送入救护车,一边忍受着高鸣的笛声,一边在颠簸中准备面临接下来的救护——虽然对她的双手而言一切都为时已晚。

她无助地看着我,或许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或许也可能是对于将要离开我感到不舍,更或许仅仅是我一厢情愿地想要把困惑和恐慌理解为对我的求助。

嗯,第二个还是算了。

“说......”

她颤动着开口,沙哑的嗓音有如压力失调的阀门。

“说点什么吧。”

我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而她像是被我这样的举动逗笑了般咳嗽起来。

“那,早安。”

然后,我放开手,把她安置在了已经推下救护车的担架上。

不知道她听到了吗。

救护车呜呜远去,警员们踏入身后的宅邸。

空无之间,我短暂地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眼时,周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嘿嘿。

一点也没错。

这还真是,无用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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