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仍旧无法确切分辨出对方的突进路线，但那也没有关系。
自己就是要收束这一点。
如果不能分辨，那就强迫对方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移动——
省略瞄准的步骤，索薰快步前进，同时扣下扳机，射向前方。
火药引燃，子弹出膛。
在火花短暂的照明之间，名为食尸鬼的怪物飞身起跳，如同雨中飞溅的水滴一般跃起。
子弹从空隙之间飞过，打穿玄关的隔板。几乎同时的下一声枪响朝着怪物所在的方位。天花板响起数声闷响，但那仅仅是射进混凝土墙面后落空的结果。
原来如此，之前是躲在天花板上了。
这样啊。
7.62口径的手枪弹在威力上有着决定性的不足，即使射中身体或许也不能及时将它击坠。但自己已然挑起战斗，想要在这般非人之物的追逐下逃离成功的概率和迎面将其杀死的概率可谓完全一致，更不用提自己要是在这里撤退大概会想不开到自行了断。
换言之逃跑的死亡率还比自己赖在这里高了大约一倍。
真是个无聊的笑话。
啧。
仅仅依靠两只前臂就在房顶上固定住身体，妖异却又拙劣至极的姿态并未停下，而是于顷刻之间将余下的后肢蹬向天花板，颠倒了重力般，以冲刺的速度从空中坠下。
而目标自然是近在眼前的索薰。
索薰在食尸鬼从屋顶向自己冲锋的同时，将左手持握的手枪抛至重伤的右手。
与此同时，右臂之外的躯干抽离自己上一秒的所在地。
“唔！”
食尸鬼并不能分辨索薰细微行动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意味，直直撞向索薰的右臂。
如果没有抓住剩下的部分，也只要在揪住右手之后再撕个精光就好。
——时机完美。
我看到你了——
砰。
第三发子弹伴随怪物坠落在地的声音，沉闷地如期响起。
不必吝惜没法派上用场的肢体，残废了八成还能提早退休，可以说是不怎么准确的双赢——
在食尸鬼扑向自己右手的同时，在缩短为0的距离之下，对准前额的直击。
痛觉和残疾的风险放在一边，这是自己目前能够击杀这种东西的唯一手段。
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在完全的下风口，能够做的大概就只有设法把自己唯一的枪口放在它的脑门上了。虽然是没什么威力的旧式小口径制式手枪，但如果这么用的话，一个两个的怪物还是干得掉的。
“虽然是这么说，还真是......”
坠地之后便死死压在索薰右手上的食尸鬼看来已经被穿进脑门的枪弹击毙，手臂本已开始麻痹的痛觉现在变得无时不刻压迫着神经。
“疼......”
从弹孔流出的血浆温热粘滑，索薰不由得想要赶紧从那里将自己的手抽回，但尝试抽出的举动所导致的痛觉却险些让自己昏厥过去。
可能是已经骨折，不，肯定是这样。
这下可好，虽然是收拾了眼前的怪物，可之后的烂摊子现在的自己怕是一点都收拾不起来了——大概是时候呼叫支援了。
虽然不情愿让刑侦部的人看到这种东西，但宣妍和其他人还在下面，怎么想也得先让人得救。
一边这么想着，索薰一边用剩下的左手摸索起自己的口袋。
啊。
......不小心把手机放在车上了。
——不过还好，我们的警司其实也并不需要担心这点。
完成了自己份外任务的她只要安心地躺在地上就好了。
死去少年的指针终于回转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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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全身骨骼的角落滋生出阴暗的痛觉，退行的神经回路似是海绵般吸收着痛觉般传回脑中。
早啊。
视野中先现形的是一个坐在墙角的女人，身旁似乎还有什么趴伏在地的人影，但以我目前的视力并不能分辨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死了。”坐下的女人开了口。
啊，是薰姐吗。
视线变得清晰起来，薰姐坐在地上的姿势也还是让我只能看清她盘起来的两条腿......看来我似乎是倒在地上的姿势，大概是正趴在地上吧。
虽然对薰姐来说不太可能，但我希望此时此刻的她穿的是裙子。
“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胸口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痛楚。同时，脑中闪过怪物的前爪穿透胸膛的记忆。
怎么回事......？
“等等，我——”
“啊，对，你的确是被我旁边这东西撕得一地都是，我当时差点为你觉得伤心......但没想到是这样。”薰姐的表情有些嫌恶，就像她眼中的我是什么难以忍受的污物一样，“这也是镜海做的好事吗。”
镜海？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旁边的这家伙从天花板上跳下来把还没来得及拐进走廊的你从背后撕成了两，不，大概不止两半。然后，我因为你尸体落地的声响及时注意到这点，发现了它，之后连一个弹夹也没有用上就把它收拾完了——再然后就看着你在原地慢慢复活到现在。”
我被撕成两半？我明明现在还活着啊？
“你在说什么啊......”
“嗯......怎么和你证明呢。”薰姐皱起眉头继续打量了我一番，“这样吧，试试看动一下你的两只手如何。”
于是我照做了。
眼前的两只手被黑色的不明物质代替，但这并没有让我吃惊。
“手变成这样是我已经知道的事情了。”
“啊啊，没错。现在试试看站起来吧。”
身体的知觉完好，要站起来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双手撑起身体，双腿蜷曲跪地，随后只消轻轻伸展便能重新站起——
那是什么。
向下看去的视野里，并没有自己的双腿。
那是在形似双腿的容器中不断涌动的黑色流体，在身后玄关处映入的微弱光芒中，折射出某种星空般的光芒。
“这种东西在你被扯碎之后就盖住了你的身体，啊，好像还一点点地在把你的碎肉拼起来。”
那是什么。
“不过你现在已经接合得差不多了，大概再过一会儿就会不见了......你怎么了？”
那是什么。
我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像是想要把这些东西挖出来那样地，不断地，弯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
那是什么。
我已经死了，在几分钟前被怪物穿透心脏，撕裂成肉块而死了。
——脑中保有着那样的记忆，我毫无疑问地在这里死过了。
地上残留的血迹想必是那时的我的残骸，四散的布片想必是我连带着被撕裂的衣服。
那么，那究竟是什么。
不——
我是什么？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
是了，我居然真的还活着，若非如此，那么就是薰姐和我其实全都已经到了什么来世。
“薰姐，我真的还活着吗。”
“以人类的标准，你毫无疑问是活着。不然怎样，难道说我们两个其实都已经死了吗？”
“我刚才真的在那么想就是了。”
“那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怎么说呢，考虑到你的手之间就是那副样子，会复活也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起码我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薰姐稍微笑了一下，但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能看出那这只是在忍痛安慰我。
“啊，可能是这样吧。”
“况且活着不是很好吗。比起惨死在这种地方要好多了吧？不过，我其实不是很在意你感觉如何，要说为什么——”
她把头朝着身旁怪物的尸体偏了偏。
“既然起来了就帮我把这东西搬开，地下室还有人要救。”
和外界的对话总算让自己缓过神来，我上前用力将怪物的尸身搬起。
薰姐的右手看起来血流不止，不过好在没有凄惨到连骨头都戳出来，虽然这么说不是很合适，但真是万幸。
“你大概在想，自己可能和这头食尸鬼一样，是什么怪物。”
薰姐稍微活动了一下依旧在流着血的右臂，随后像是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她直直地看着我，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样。
“但是，在我看来，能够交流，能够融入人类社会的你和它完全不一样。”随后她转过头去，开始朝地下室的楼梯迈步，“能够做到这些的就绝非什么怪物，不过是比起常人更加优秀而已——虽然是老生常谈了，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自己能够复活这点小事就想怀疑自己的自我认知感。”
“嗯嗯，负伤了却还替我开导真是感激不尽，不过‘食尸鬼’是什么？是薰姐给那头怪物临时起的名字吗？”
在楼梯上往下快步行走的背影顿住了。
“......是啊，怎么了。你看，食尸鬼什么的，那个，听起来很帅吧......？”
“啊。嗯，很帅。”
虽然不能直接确认，不过这时的薰姐若是脸红起来的话，大概会意外地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