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什么意思?”

少女依旧笑着,看着叶未白将手中的枪扔到了一旁的地上。

“前辈……带着枪上来,不是为了抓捕犯人么?”

“是啊,为了抓捕犯人。”叶未白凝视着少女,她依旧穿的是那天的学生服,黑白相间的上身外套,与白色略小的衬衣,下身则是红色的短裙在高空的夜空中猎猎鼓舞,长腿修长笔直,视线顺着光滑曲线向大腿根部蔓延,隐约可见一抹黑色丝质的光泽。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叶未白淡淡问道。

高空的夜风十分强劲。

少女的马尾在狂风中乱舞,几乎就要挣脱散开。

她理了理耳边的发丝,从黑暗中踏步而出,笑道,“当然是为了帮助前辈呀。”

那笑容在黑暗中璀璨可见,略带妩媚,完全不似平时的牧铃。

在这深夜月光的沐浴下,她像是变了个人,那光泽的樱唇、湿润的双瞳、奶白的大腿肌肤、被衬衣紧绷得起伏的胸部……浑身洋溢着令人怦然心动,想要犯罪的气质。

特别是——当她身后有一位浑身赤裸被粗大的绳子绑在椅子上昏迷过去的幼女的时候,那股妩媚动人被放大到了极致。

可是叶未白却是眼睛眨也不眨,毫无动容。

“我并未告诉你这次行程。”

“说到这个,我才要抱怨,明知道我这么关注这个案子,前辈居然不告诉我。”少女不满地鼓起了脸颊,但下一瞬间,她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还好,咱也有自己的情报网,查到了前辈的行程,比前辈还提前到了这里。”

“不过……被害人是看到了,但是……很可惜呢。”少女指了指身后昏迷过去的短发幼女,无奈地摇摇头,“又是像往常一样,只留下案发现场,找不到犯人呢。”

她满脸遗憾,无可奈何。

“谁说……找不到犯人?”叶未白淡淡地打断了少女,他指了指这里,“犯人不就在这里么。”

少女微微眯起了双瞳,“什么意思?前辈是指那人还没逃走么?”

“不。【它】根本就没想着逃,不是么?牧铃。”

铛铛铛……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滚落在地上是叶未白从口袋中掏出来扔在地上的银色铃铛。

少女看着他,微笑:“前辈,这可是我很喜欢的东西。你就——”

叶未白冷冷打断了她:“——喜欢**与追踪器么?”

“……”少女笑容微微僵硬,随后缓缓收敛,“啊,果然啊。”

她笑容全部消失,露出苦恼无奈的神情,“虽然已经伪装得很好了——果然还是会被发现啊。”

“前辈呀……”牧铃歪着头,望着叶未白,露出讨好般的笑容,“就不能当做没看到么。”

叶未白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那就是——没得谈咯?”

少女嘴角的笑容便彻底消失了,她脸色陡然之间异常冰冷,声音也变得冰冷而陌生起来,仿佛是成为了另一个人。

“我哪里露出了马脚么?”

“知道来有什么用么?”

“当然有用。”牧铃笑了,笑容与以前截然不同,“杀了前辈逃出去之后,我就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了。”

说着“杀人”的事项,可是少女却笑得异常天真,就像是在说着去哪里吃饭的简单事情。

牧铃原来是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的罪犯么?

——根本不像,不是么?

凝视着少女,叶未白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开了口:“细节太多了,最致命的其实就是你的档案。”

“我记得我已经把那些资料都销毁了。”

“但是你却忘了芒福小学还记载有十年前的事情,虽然只是随口一句——但已经足够我警惕了。”

“原来如此。”沉默了半晌,少女点了点头,她望向叶未白。“可是,十年前的照片,前辈怎么认得出来我?我名字也改了。”

“注定了——”叶未白的笑容便有些古怪:“想知道——总是可以知道的不是么?”

——他若有所指,而少女一瞬间明白。

“唔?!”

少女的笑容便有些不自然,她微微垂眸,声音蓦然有些颤抖:“可是,前辈——”

“小铃铛。”叶未白忽然开口打断了她,“还要继续么?”

微微一窒,沉默半晌,少女再次展露了妩媚的笑容,“为什么不呢?别看我才上大学,我可是很有信心杀死前辈——”

“那就继续吧。”虽然被对方说着要杀死自己的话,可叶未白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握了握拳头,少女微微吸了一口气:“即使证明了我是十年前被猥亵过的小女孩——也无法说明什么吧?”

是的,十年前,在牧铃还是个幼童的时候……曾经被人猥亵过,类似近来数起案子,一如此时少女背后那在椅子上昏迷过去的女孩一样,也是赤裸着被犯人绑起来,囚禁了三天三夜。

或者具体的说……十年前那位连续幼女猥亵案的犯人,最后作下然后销声匿迹的那起案子的受害人便是——牧铃!

“小铃铛。”叶未白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刚才我跟你解释过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所以呢?”牧铃看着他,带着嘲笑:“你是想说我爱上了那个猥亵犯么?”

“难道不应该么?”叶未白反问:“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忽然得到了一个陌生人全身心的热爱……无论形式是如何扭曲与病态,但那股【被需要】的充实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不是么?”

牧铃沉默了。

“对于尚且年幼的女孩而言,从来没有想过【多余】、【杂质】一般的自己,也会有人这么喜欢自己,喜欢到甚至——不惜去犯罪。”叶未白微微叹了口气:“这给了一向【孤独】的她,巨大的冲击——即使被侵犯了,但我想……她是不在意的吧?甚至是欢喜的吧?”

“也因此……对于那个人的骤然离去,其实内心是充满了彷徨与失落的吧?因为她又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孤独】的处境中。”

双瞳闪烁,像是在听着其他人的故事,少女轻声地问道:“那么……那个女孩会怎么做呢?”

叶未白叹了口气。

“她会追逐啊。”

“追逐……”少女抬头望了望外面,那轮圆月,漂浮在虚空之中,散发着柔软的光芒,如此明亮,仿佛触手可及,但其实遥远无比,与地球足足有384400公里那么远。

384400公里……实在是太远了呀——少女不知为何,在这种紧张关头,心中迸发出这个念头。

收回目光,她低下头来,看向叶未白。

“那又如何呢?即使她追逐的对象是世界所谴责唾弃的——可那又如何呢?那不关任何人的事情,不是么?”她认真地看着他,语气认真,神情认真,态度认真。

不知何时——

两人之间对话的氛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变得诡异而又刻板,不像是一问一答,更像是……在手握着台词本,在对练着……

像是没有感受到这股氛围的诡异,叶未白同样神情认真地回答了牧铃。

“当然。一个人追求任何目标,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无论是朝着星空,还是坠入深渊,都由她自己一人承担——人只能自救。”

“……那?”

“但是啊。【自由】绝对不会是【责任】的借口!”叶未白神色肃穆,“人可以勇敢地追逐任何东西,但这绝不代表着她就可以无视一切、肆无忌惮。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这个社会上,就应当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对周围一切带来影响。”

“做错了,就要改。”微微一顿,叶未白说道:“改不了,就要罚。”

“那当年那个小女孩……又做错了什么呢?”忽然浅笑起来,少女轻声问道,像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小女孩。

“牧铃,你知道么?”叶未白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

“当你渴求一人,渴求得无以复加,却偏偏求之不得。就会——”他看着她。

“就会?”

“活成他的样子呀。”

“那又有什么不好呢?”说话间,少女上前一步,迫近了叶未白。

“活成什么样当然并不重要,但是你不该把自己的【原则】强加给别人啊——”叶未白一动不动,似没感觉到少女缓缓靠近自己,“并非所有女孩的【孤独】都一定要用那么激烈的方法才能拯救,人心是善变的,有时候你看到的【孤独】不过是刹那芳华,其实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严重,可是……你却强行赋予了她们【孤独】定义——将她彻底推进了深渊。”

叶未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其实还有话没有说出来——那人看似是在秉持着自己的【原则】,但到最后实际上已经变味了,变成了披着【原则】漂亮外表实则只是单纯的渴求欲望罢了。

“这样啊。前辈似乎说的很对——”站定,她嘴角弯起,笑得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狡黠而又天真,“可是——我还是喜欢自己的做法呀,因为那很快乐呀。”

说话间,她迅速弯下了腰,以迅雷不及之势捡起了叶未白丢在地板上的枪。

只是……当她的手指在触碰到冰冷的枪柄的时候,明显颤抖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间,下一瞬间,她已经捡起了枪,站了起来。

啪。

上膛,枪口对准叶未白,女孩握枪的姿势很稳,很熟练,像是握过了无数次——即使是白叶,也不过如此。

“前辈,你就是太自信了。”少女的手指扣在了扳机上,下一刻,子弹就会呼啸而出。

叶未白看着少女,脸上没有半点恐惧,只是问道:“小铃铛,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遗言么?”

“你刚才说你觉得快乐——你真的快乐么?”

右手微微一颤,少女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前辈,你是吓傻了么?如果不快乐,我干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啊。”

凝视着少女,叶未白笑了,“不,你撒谎。”

“我——”

“我知道的——”叶未白打断了她,“即使快乐,也不过是【设定】中的,不是么?”

“你?!”

失声惊叫,少女的脸色大变,那是迄今为止,她脸上从未露出来过的震惊神情,远比她被叶未白发现了真实身份,还要惊骇莫名。

如同听到了什么耸人听闻的消息,这一次,不仅仅是右手,她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双瞳紧缩,脸上也渐渐爬满了惊悚。

月光下,叶未白的笑容熠熠生辉,闪动着迷人的光芒,那是写满了真挚的笑容。

是从【第一天】故事开始,到现在——他最为热诚灿烂的笑容。

因为他终于说出了他早就想脱口而出的话。

这一刻,两人境遇似乎对调——握着枪在指着对方的,似乎不是牧铃,而是叶未白。

叶未白缓缓弯下腰,拾起了那玫他丢在地上的银色铃铛。

少女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神情紧张,似乎生怕他做出什么举措出来。

“牧铃,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这个东西是你的身份证。”叶未白轻笑着,忽然间,右手向后随手一抛。

银色的铃铛在半空中的银色月光中划出优雅的轨迹,在三十米的虚空中旋转着坠落,浪花都没有一朵地就被那湍急的河水吞没了。

“你!!”少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如此一来,没有了身份证的你——”叶未白微微笑着,笑容柔和如月色,清淡似浮云,飘飘渺渺,影影绰绰。

可是一瞬间想明白对方要说什么的少女脸色却变得无比焦急与恐怖,那是仿佛面对世界末日、人生尽头的惊恐。

“不!——不要说!”

“你已经自——”

——砰!

枪声如雷,奔腾而起,响彻寂静田野!

开枪的一瞬间,牧铃脸上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解脱与隐隐的不舍。

但是下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难以置信。

——比枪声更快的是那玫银色的子弹!

乘着耀眼的星火呼啸而出,划破黑暗与月光,沉闷地射入人的肉体,与鲜血和肉沫一同喷射而出,消失在远空中!

“为——?!”

浑身颤抖,牧铃难以置信地看着枪,上面还残留着硝烟。

——铛啷啷。

沉重的手枪,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为什么啊啊!!明明,明明,明明没有子弹的啊啊啊啊!!!”

“咳,咳咳,傻瓜。”被射穿了腹部的叶未白鲜血喷涌而出,扑通一声半跪在了地上,因为大量失血,他脸上很快苍白如雪,面如死灰——他选的手枪,他知道威力——他快要死了,但他却在笑着,笑的如此灿烂,因为他达成了目的——完成了这个故事最后的一幕。

“问,咳,咳咳,问这种问题——”

一边咳血,一边笑着,他努力抬头望向那惊慌失措呆立在原地的少女,脸上露出慰藉的笑容。

“当然,咳,咳咳,当然是——”

叶未白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声细如蚊,最终戛然而止。

“不,不,不——”

牧铃浑身一寒,直到此时,她那仿佛在无尽黑暗宇宙中轮回的灵魂才终于回到了躯壳内,看到眼前一幕,少女瞬间崩溃。

“不,不要,不要!”

她大喊着、尖叫着、疯了一般地跑了过去。

可是,这短短数米的距离,怎么会这么遥远。

在她跪倒在地上,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到前辈身体的一瞬间,叶未白的身体已经一个仄歪,软绵绵地从楼板上跌落了下去。

牧铃的手什么都没碰到,她睁大了双瞳,死灰一片的瞳底倒映着这绝望的一切——前辈的身体在半空中旋转着,鲜血布满天空,最终重重地砸入了湍急的河流中,消失不见。

“不——不——不对——呜——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呜!呜呜,呜呜呜——不!——这跟说好的——呜呜呜呜呜!!这跟【设定】好的——不一样!”

匍匐在肮脏带血的地板上,颤抖着收回手,牧铃的手死死地在粗糙坚硬的石料上摩擦着,任由石粒刺破肌肤,鲜血与灰尘染满了双手,无声无息中,泪水就汹涌地流淌了出来,根本止不住,她哽咽着,痛哭着,蓦然她摸到了什么东西,那是落在前辈之前跪着的地方的。

“不……”

她颤抖着打开。

那是一张沾满了温热鲜血的纸,纸上只写了几个字——

<你自由了。>

“不——”

仿佛呼吸的权利被剥夺,少女刹那间失了声,整个世界天昏地暗,下一刹那,立刻又变成了长嚎,像是一匹被母狼抛弃在旷野的垂死幼崽,充满了绝望与悲伤。

“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

“不!——大白——这种——”

“这种——自由——”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这种东西——混蛋——大白——”

“我——我——我才不需要啊啊啊啊啊!!!!”

……

……

当黑暗中,枪声响起,那人应声倒地。

“白队!!!”

几乎是痛哭般的声音从小萌口中爆发出来!

比这声音更快的是,一道猎豹一般的身影。

那是那个全身黑色,A+级别的武装科男人,他箭矢一般弹射出去,他沉稳的脸上此刻额头青筋暴起,浑身杀气凛然,激荡得草叶翻飞!

众人只感觉到狂风呼啸,他已经窜到了十米开外!

气势浩荡,势如破竹,此时此刻,无论谁挡在他面前,都会被他撞飞!

但是这疯狂前进的蛮牛,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臂给阻挡了下来。

轰——!

狂风激荡,肆意横飞,草叶乱舞,摇曳激射!

两只拳头,一个粗大如砂锅,一个纤细仿佛小女孩,在虚空中中激烈碰撞!

而结果却是两人平分秋色,甚至……还是疯狂前进着的那个男人竟然倒退了微小的一步。

“米娅!!!”

男人抑制着内心快要爆炸的杀意,红着眼盯着这突然出现的高挑女人。

这女人身着白领OL装扮,一头长发,身材高挑得可以与这一米八几的男人平视,曲线傲人,优美而又动感,皮肤带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肉发达但却并不凌厉或臃肿,而是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这人便是——米娅——【贪吃狐】侦探所的最终BOSS,正是她邀请了白叶加入她的侦探所。

而她与白叶还有眼前这个男人——黑岭,还有一层关系——都曾是某个S+侦探所出生入死的队员。

“黑岭。回去吧。”女人的声音沙哑而疲倦,她狭长的双眸凝沉如水,脸色平静,但颤抖的声线却暴露了她的内心激荡,“这也是老白的心愿。”

“他——”还想说什么的黑岭双瞳微微睁大,他明白了女人的意思是什么了,也明白了所谓的“老白的心愿”是什么。

穿着粗气,男人握紧了双拳,“真的——是老白?”

米娅叹着气:“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男人满脸狰狞:“不!即使是老白又如何!我们三个在一起,谁还敢动老白?!”

“你还不明白么!”米娅的脸色也有了一瞬间的杀气肆意,“在那里的——只有老白一个人啊啊!!”

“那是谁开的枪——”话音脱口而出,男人就呆住了。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混蛋——老白!!”

男人低下头,双手握拳,低声咆哮,状若受了伤的困顿野兽。

抿着唇,女人抬头望着无星之夜的皎洁圆月,看似脸色平静,但远非如此,她紧紧握拳,指甲刺进了手掌肌肤,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是啊。他就是个好面子的、伪善的混蛋——这点,我们不是早该知道了么。”

……

……

同一时刻。

“少寒,大晚上的,你在做什么,这么大油烟?”

“做菜呀。”

“哎哟喂,还想学做菜了,是做给爷爷吃么?”

“呃,也算是吧。不过更多是做给另外某个懒得要死的人吃的。”

“另外?还有人比老爷子我更有福气吃到乖孙女的菜?小寒,你可别这么早就早恋了啊。”

“爷爷,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我只是想做给某个混蛋——”

“诶?”

正在笑着说什么的女孩,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脸蛋凉凉的,有两行冰冷径直从眼眶中垂下。

“我怎么——”

明明前一刻还在笑着,下一刹那,一阵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怆尖刀一般刺入心脏。捂着胸口,女孩茫然地抹了抹自己泪如泉涌的双瞳。

“——哭了?”

……

……

完。

PS1:终章,以防阅读感不流畅,就二合一了,6200字,也算我加更了吧,各位,就别太高要求我这个拖延症了(笑。

PS2:接下来看情况要不要出【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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