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卧室,一间客厅,附带两个向阳的落地窗,除了位置有些偏,这里几乎无可挑剔。”

带我走了一圈之后,相较于先前所住的旅馆,即宽敞又僻静的贝克街221-B让我内心中好感大增,于是我和福尔摩斯当即决定在此合租。

“对了,你不回去拿行李吗?”

向着在和房东哈德森太太交完定金后,便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的福尔摩斯,我抛出疑问。

“嗯,我的话倒是无所谓,白教堂区的那个化验室我还不打算退回去,毕竟要合租的话就没那么多地方做实验了。”

“好吧随你,那我回去.............啊我的上帝啊。”

想起那个蛮不讲理的酗酒房东,我流着冷汗,对自己的房间和行李的存在产生了浓浓的担忧。

“哦?房东很不讲理吗?”

“怎么说呢.........”

“再怎么说拖欠房租也是太过分了哦。”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毕竟退伍补助还得等几天才能到。”

“所以你就把一周一次的退伍补助拿去哈啤拿去打桥牌赌博了?”

“退,退伍军人的事,能叫赌吗........”

“广义上我们把以金钱为筹码进行的卡牌一类游戏叫做赌博,没毛病,顺便你好像输得很惨的样子。”

“哇不要再说了,我投降我投降,是我不好行了吧。”

“我只是对我未来舍友的品行感到十分地担忧,并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呀,还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啪嗒啪嗒,福尔摩斯一边用脚拍打着沙发,一边百无聊赖地摩挲着烟斗抖露着我的劣迹。

这家伙的扑克脸下一定笑得很开心吧!一定是这样吧!

我承认她是个天才,但是再怎么说把我的隐私全部抖出来也太过分了!

“好无聊啊。”

“嗯?你没工作的吗?”

“不,只是今天预定要做的事都做完,无事可做,特别地空虚寂寞。”

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福尔摩斯把早已摩挲得可以反射太阳光的烟斗放在茶几上,一改先前的活力满满,整个人好像是散架了一般瘫在沙发上。

“呐,华生,如果你很闲的话要不要一点杀必死一类的福利呢?可以和少女亲密接触哟。”

“嚯,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怎么说我也是个正常男人。”

“耶~太棒了,那你把我背到化验室去吧,我懒得动了。”

“喂喂!等等!这算哪门子杀必死福利?”

“诶呀我不介意啦,虽然隔着衣服但是少女的身体还是很诱人的不是嘛~”

“滚犊子,我还得去拿行李呢。”

“介意我一起去吗?”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跟过来啊。”

“那你背我。”

“免谈!”

我把哈德森太太刚才给我的房屋钥匙揣进口袋,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叹了口气。

“希望能顺利地和平解决吧..........”

“哟,华生,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福尔摩斯从沙发上坐起,然后披起她的那件黑色风衣,向我小步跑来。

“呐,华生氏.......”

“想都别想,顺便我可是走路过去的。”

看穿了福尔摩斯想法的我,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了她。

“哇,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过分呢,背起行动不便的女士不是一个正统英国绅士应该有的风度吗?”

“抱歉我可是个大老粗,和英国绅士的标准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拄着手杖,我在脑海中回忆着伦敦地图与我现在所处的方位,然后朝着记忆中斯特兰德大街的方向走去。

“如果要去斯特兰德大街那一边的话,我觉得你还是叫马车比较快哦。”

“吵死了,我没钱。”

在步行与叫马车之间,我选择直接走过去。

平地刮起一阵带着凉意的大风,我举起手,挡住随着烈风而一同飞舞的尘埃,然后因为牵动到了左肩的旧伤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着伦敦四通八达的小巷与如墨般漆黑的天空,我无比后悔没有把伞给带出来。

“唉,福尔摩斯你就先回去吧,我等会去咖啡厅里借把伞慢慢走过去就行。”

哪怕出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斗着嘴,但要我带着一个女孩(虽然只有看上去像女孩)在暴雨中的伦敦长途跋涉,我觉得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自己就会被浓重的自我厌恶给淹没。

虽然认识才不到一个小时,但这个女孩自来熟的性格,率直而准确的话语,以及令我望尘莫及的观察力,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让这个大小姐生病了那还真是敬谢不敏。”

这么自我吐槽着的时候,我将衣领立起,顶着已经有些湿润气息的大风继续向前踏步。

“喂~华生~”

熟悉的,柔柔的女声由远至近,最终在我的背后停下。

我转过头,却发现福尔摩斯已经叫了一架马车,满脸笑容地在车厢中朝我招手。

“上来吧,这次我请客啦,等你的退伍补助发下来的时候,记得下次就轮到你付钱了哦。”

“切,尽做些多余的事情。”

我打开车厢的门,毫不客气地坐到福尔摩斯正对面。

“到斯特兰德大街的华莱士旅馆!”

许是暴雨将至的缘故,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拜此所至,马车的速度也得以完全发挥出来,看着车厢外快速掠过的光景,对高速与颠簸有着些许阴影的我不自觉地将握住手杖的力道加重了些。

“嗯哼哼~”

而让我有点受打击的是,作为女性的福尔摩斯全然没有不安与害怕的感觉,反倒是哼起了小曲,看上去甚至有些享受。

当马车停靠在华莱士旅馆前时,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房间的窗户。

窗户仍旧保持着我离开时候的样子,这一点让我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那个房东应该是在砸门未果后回去睡觉了。

“要我和你一起上去吗?看起来你和那个房东的恶劣程度五五开。”

“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么恶劣。”

我望着阴沉的天空,深吸一口气,决心在左肩的旧伤发作前彻底解决掉这件事。

抓住木质的窗沿,借着腿部的力量用力向后一蹬,在一楼和二楼租客的尖叫和惊恐的目光中,我轻车熟路地朝的房间爬去。

在左臂彻底麻木之前,我总算是爬到了自己的房间。

依旧顽强的木门没有屈服于甚至让它变形了的暴力,默默地为我守护住了这个房间,以及行李。

皮质的旧箱子中,装着我服役于陆军时的军服和伦敦大学医学博士学位的证明,以及一枚表彰我在第二次阿富汗战争中杰出表现的灿金色勋章。

虽然对改变我的现状并没有什么意义,但这些东西,好歹是我活在世上留下过的辉煌痕迹,如果就这么不见的话,心里也会怅然若失吧。

“嘿咻。”

伴随着充满活力的声音,一双贴着胶布的白嫩小手抓住窗沿,然后慢慢地由此借力,福尔摩斯就这样爬进了我的房间。

“呼,想不到攀爬房屋还蛮有趣的。”

“可别经常玩这出,一般来说这是违反现行法律的,被苏格兰场的人看见了可是要被罚款什么的。”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不被看到就行了嘛。”

说完,福尔摩斯开始打量起我的房间。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到处都是散放书籍与过期报纸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倒也因为福尔摩斯感兴趣的都是书籍和报纸,我也没有太在意。

“诶,你居然有这么多老报纸啊。”

房间一角的旧报纸,在我眼里只是一些没用的垃圾,只不过因为近期没有办法从正门出去将它们扔掉所以才堆在那而已。

然而福尔摩斯却像发现了什么宝库一般,亮闪闪的大眼睛中满是对这些旧报纸产生的兴趣。

“你对这些老报纸很感兴趣吗?”

“你要知道,华生,报纸这种东西只有在当天才是最好入手的,当你错过了之后,这些东西很可能就在垃圾场或者在各家各户的壁炉和锅灶中化为灰烬,再也无法看到。”

“都是一些即时新闻和哗众取宠的东西吧,在我看来这些报纸最有用的东西在于告示栏。”

“不,虽然我不否认类似于泰晤士报或太阳报这类报纸的作者是存在哗众取宠弄个噱头的现象。”

这么说着,福尔摩斯翻动起报纸,并且指向朝后几版中的一些报道。

“但是报纸有关于苏格兰场所处理的案件以及一些民众自投的文章可是相当相当地有意思呢,你可以在这里看到一些往日见不到的东西。”

她兴奋地翻动起报纸,轻车熟路地寻找着似乎每期都有着固定位置的栏位,并在看到我是按照日期来排序之后更是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例如这个巴斯克维尔地狱犬的传说、自诉法律灯下黑悲剧的盐湖城人,还有夏洛克.福尔摩斯经典的《生活宝鉴》一文!”

“我觉得你肯定是为了安利自己的文章才想着翻报纸的吧。”

“不能这么说,华生,你要知道这个栏目因为我们国家的言论自由所至,是任何言论的文章都能刊登的,要知道当你并不是通过面对面交流,而是通过文字叙述时,无需顾及礼貌与他人眼光的时候,才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真的是特别有趣。”

“诶,是吗?”

我看着就像是小孩子————啊不,就是个小孩子的福尔摩斯坐在已经有些积灰的地板上,满脸兴奋地看着那些旧报纸,叹了口气。

“想要的话就送给你了。”

“真的!?不是我说华生,伦敦城里也有这类报纸的收藏家哦,这么数量可观并且保存完好的报纸他们可宁愿出上几十甚至上百英镑购买的!”

哇,是吗?

“送你了。”

“!?你没听清楚吗?这些东西只要找对途径真的是很值钱的哟。”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福尔摩斯还是紧紧地抓住那些报纸,生怕我下一秒改口。

“我说你啊,我就这么像是那种不值得信任见利忘义的人吗?”

“..............”

“喂喂!不要给我摆出那种‘好想说实话但是怕你尴尬’的表情!”

“拖欠房租。”

“那个是没有办法的事!”

“对少女恶语相向。”

“你先前不是还说不要把你小孩子看吗!?”

“桃花眼+小白脸,看起来像吃软饭的。”

“你对我的外貌有什么意见吗!?”

“所以我说你有一定程度上的洁癖没毛病。”

“那真是谢谢夸奖,不对你这话根本牛头不对马嘴吧!?”

福尔摩斯朝我吐了吐舌头,把旧报纸用房间里的橡皮筋捆好,然后将其递给了我。

“放进你的行李箱吧,等会我怕下雨给淋湿了。”

“随便咯。”

一切收拾妥当,我把抵住门口的桌子给放回原位,内心里对那个房东说了一声抱歉。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堂堂正正地打开门,提着行李箱从楼道走下去。

遇到房东了怎么办?要是被缠上了怎么办?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我脑海中飞过,然后被一个景象所带过。

那是,福尔摩斯在看出我是个拖欠房租的租客时所露出的明显的鄙夷与不信任的表情。

没有什么逞能的想法,也并不是自尊心在作祟。

即使先前一直都是爬窗户,现在堂堂正正地走出去也不能改变什么。

总而言之,是扛着行李箱爬窗户出去过于麻烦所至。

毫无阻碍地走到了旅馆外面,我回过头,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来到伦敦的那天。

那时自己的旧伤还很严重,哪怕是只装着几件衣服与日用品的行李箱提起来都很费劲。

“别给我添什么混账麻烦啊,臭小子。”

这么说着的房东,抬手把我的行李箱扛了起来。

“几楼?”

冰冷的雨水拍在我的脸上,与左肩仿佛要烧灼起来的疼痛一同,将我的意识从回忆拉向现实。

我灿灿地笑了一下,快步走向仍在路边等待的马车,掏出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给你添了混账麻烦,还真是对不起啊,酗酒的混蛋。”

比我先来到车厢里的福尔摩斯招呼车夫回到贝克街,随着马车的移动,那家私人旅馆渐渐淡去,最终与所处的街道一同,被雨幕盖住,消失在视野之中。

“你呀。”

无言的车厢中,福尔摩斯打破沉默。

“说不准还是个好人来着的?”

“啰嗦。”

我把行李箱放在我们中间,搀着手杖闭目养神。

.............

“诶,这个门开了啊。”

与入住时如出一辙的房间布置,让房东费内斯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先前住在这里的租客是个拖欠房租很久的混蛋,但

“走了也好,别在这给我惹麻烦。”

这么说着,费内斯瞥到了。

在那个已经被恢复原位的桌子上,那个闪耀着灿金色光辉的勋章与其下的一张笔记纸。

【致混账房东】

“什么狗屁玩意。”

想都没想,费内斯看完标题,便直接将这张或许有着先前租客浓浓歉意的笔记纸给撕了个粉碎。

“你小子啊。”

费内斯拿起闪耀着灿金色光辉的勋章,叹了口气,叫来正在打扫楼道的杂役。

“把这个,放到地下室去。”

“诶,老板,这个是?”

“材料价值两英镑,当作谢礼和支付欠款用的。”

“我的收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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