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呆呆的背对着天台的栏杆看着面前这个展开的如同一口大锅一样的通讯雷达，它并不像是之前蜂巢楼顶最上方那个有着很多张牙舞爪的天线的那个东西一样是固定的，而是将自己的中心处对准了远处的天空，仿佛一直追赶着什么一样旋转着。

倒不是说茹观察的很久，只是那趴在底座和转轴处的爬山虎已经被直接扭断了，漏出了其内在的已经有些发黄的里子，仿佛它们的生命就此走向终结一般，然而茹知道这种坚强的葡萄科植物并不会轻易的死去，很快的那些断面就会长出新的嫩芽，之后就会继续着它们与生俱来的依附着坚硬物体向上攀爬生长的使命。

“很坚强，但是也很脆弱啊……”

茹摆弄着那些爬山虎的叶子喃喃道，从云层缝隙之中投下的月光已经让这个夜晚不再那么昏暗，也同时让茹的金属所制成的双手反射着那略显冰凉的光。

而就是那一下不合时宜的恍惚，便让茹那衔着枝丫的手指微微的用了力，一个不小心便将整个伸出来的枝丫全部掐断掉在了天台的混凝土地面上。

而当那节枝丫落了地，那月亮便狡猾的重新躲进了云层之中，整个世界也随即暗了下来。

毕竟这是夜晚，不能像是白天一样光明的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而就算是白天也有阴天的时候，鲜有可能自己是唯一一个被月亮照在自己手上的反光所吓倒的人吧……

茹如此的想着，随后便蹲下身用右手捡起了那掉落在地上的孤零零的枝丫，那裂口还很新鲜，必然还是能够救得活的。

不过，刚刚自己蹲下时仿佛看到了什么，就在自己右边眼角边的余光之中，茹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白色闪光。

是有什么东西么？

带有着这样的想法的茹站起身转过了头，手中小心拿着那一段枝丫看向了那个自己仿佛看到反光的方向，就在这时，月亮又一次的从云层之中所探出，而茹也确确实实的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白色光芒。

而在那一刻，一声沉闷但悠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伴随着那些从林中惊起的鸟儿羽翼翻飞的声音，茹的身体直挺挺的倒在了那冰凉的地面之上，而那一直轻握在手心之中的那一小节爬山虎，也直接浸染在了那逐渐散开的暗红色血泊之中。

“这是怎么了……”

那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重物坠地的闷响直接传入到了建筑的内部，而那个跌掉的重物仿佛就是在楼顶所传出的。

“不好……那个人……”

正当晓琳和洁纳闷着那个巨响的由来时，洁却听到了那个站在她背后的投影所呢喃出的话语，它的语气很紧张，而眼神之中也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一般。

随后，那更加猛烈且连续的炮声便直接在建筑之外所传来，那些火光仿佛将整个第四雷达站的周边全部照亮，被抛出的弹壳和意见破碎的弹链已经在地面上堆积了厚厚一层，而那高速旋转着的炮管也已经被摩擦的通红，甚至远比那炮口的火光更加的炫目。

那些宣泄而出的弹幕全部泼洒在了较远处的一座斜坡之上，每一枚炮弹的撞击都会向那里带去火焰与冲击。只不过这宣泄并没有持续多久，当那些冒着烟的散发着赤红色光芒的转管逐渐停下时，一声剧烈的闷响便伴随着绚丽的爆炸绽放在了那个斜坡之上，直接抹平了着弹点上所有的一切。

而就算如此，躺在冰凉地面上的茹的眼睛也看不到那些光了，她的眼中只能看到那些和月亮一样隐藏在那浑厚云层之后的星星，并且还能够感觉到它们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从而变得越来越模糊。

彩色？不存在的，这个世界早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黑白，所以自己还能够翻遍出什么是云彩什么是星星什么是月亮。

可是身体，已经是一丁点力气都没有了，而且自己所能感觉到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十分冰冷的，一切都失去了。

这一次，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吧……菲……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想要去抓取着什么，因为那云仿佛凝结成了菲的影子，但是无论自己怎么用力，自己也没有办法接触到那个影子，只能看着它们越来越模糊，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们所说的那个叫……‘沃比勒内’……对，就是这样的说的，是什么意思？”

茹想起了那时候自己对菲所问的那句话，那明明还只是不久之前，自己当时亲手杀掉了自己第一个对手，而从那个监听的频道里面经常听到这个音译是‘沃比勒内’的名词。

那时候的自己的手还没有办法直接拿稳那沉重的狙击步枪，仍旧是和菲在一起配合用着突击步枪一起协作突进的。

而茹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也和现在一样大口的喘着气，而菲则是站在她身后脚下踩着那具被刺穿的尸体拔出了那把被自己所信赖的长刀后才轻声的回答道；

“这个词的意思是，妖精。不过更像是那种会飞的小精灵，不是在我们的传统之中所指的那种。”

拔出了长刀的菲甩了甩那附着在刀面上的血渍，然后便直接收刀入鞘转过了身拍了拍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茹的肩膀走了过去打开了那房间的窗，让那美丽夕阳的光辉从外面照射了进来，同时也放一放这满屋子的血腥味道。

“那么……”

“嗯？”

菲轻声的应着，她还在观望着远处的市中心的交火地区，尽管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国家，但是菲知道那些入侵这里的北国人终究会南下的。

“被称为妖精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明天的晨曦呢？”

茹如此的问着，她也走到了菲的身后，持着枪和她一起看向哪些被炎热黄沙所笼罩着的硝烟与城，尽管她的注意力还是在那夕阳上更多一点。

“也许要很久以后。”

菲侧过脸用着她那已经褪色为淡紫色的眸子看着茹回答着，她知道茹所说的晨曦是什么，也知道茹也和之前的燃一样是个向往自由主义的家伙。

但是现在的话，还是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比较好。

“但是那是必然会看见的吧？”

茹如此的问着，远处的落日已经渐渐的将自己的光辉隐蔽在那无垠的沙漠之中，只留下那一丁点的通红的微光刺激着她和菲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菲都没有回答什么，她一直看着那个落日若有所思，但是在一旁的茹还是觉得在菲那独特而又美丽的眼睛之中并不可能永远都静如止水。

就算那双眼睛之中的蓝渐渐地隐没，就算那双眼睛之中的红色已经赤如那一个下午自己与她所看到那一点点残阳一般，茹还是觉得那眼睛所能表现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只不过，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那静如止水之后所隐藏的真切了……

当那两片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之时，自己仿佛又在那些看向自己的那些焦急的脸庞之中看到了那个仍旧毫无波澜的赤红色的眼睛。

好在，那并不是错觉，但就算自己那抬起的手被另一只所想熟悉的手所紧握，自己也再也感觉不到那上面的温度了。

“菲……我还想……”

“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

菲的每个字都好像比平时都用力了许多，她的左手紧紧地握茹冰凉的机械右手，而右手则是用力的按压这茹小腹上已经被洞穿了的巨大孔洞——尽管菲自己都知道这样的补救已经是徒劳，但是她还会不忍心看到茹强忍着痛苦。

“可是我……还是想问……”

鲜血已经没过了她的喉咙，每说出一个字，那被压迫的气流便将那一口又一口的粘稠的红色从她的嘴角溢出，但是菲还是再用那毫无波澜的眼神看着她。

“晨曦的话……那是必然会……看见的吧？”

那句话就那样的在菲的耳边所回荡着，尽管此时她所握着的那只手已经再也无法感觉到什么了，尽管现在自己所看到的那双熟悉的眼睛之中已经了无神色了。

尽管那些红色早已经凝结了。

燃低着头，缓缓地离开了仍旧跪立在茹身边的菲，她知道自己目前能够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拿起刚刚菲扔在一旁的所属与她长刀，沉默的用刀柄顶了顶菲那战斗着的右手手肘。

而那只手则是直接抬起来向后握住了刀柄并将那把长刀拉出了小半，但是那只握着刀的手一直在颤抖着，燃依旧保持沉默，她不想劝，也不想阻拦，只是想看着菲到底选择该什么。

结果，菲还是松开了那把刀，重新将自己的右手放回了那已经略显冰凉的躯体上。

“我知道少校你今天被上级催促了，所以任务是什么？”

菲冷冰冰的问着那个站在她背后沉默了很久的刘杰，她知道他已经到了这里很久了，可是很遗憾的是他还是没有亲眼看到茹闭眼的那一刻。

而刘杰也是板着脸，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竟然还有着进行反抗的力量，而且这个威胁还没有被自己所创造的这座建筑所发觉，而即便刘洁此时此刻看不到菲的眼睛，也能够从她那异常冰冷的话语之中感觉到名为愤怒的情绪。

这愤怒不仅仅只是对那个狙杀了茹的人，更是对自己，以及面前的这个因为放松警惕而永远离去的茹。

见刘杰没有回答，菲便将茹的右手和左手重叠放在了她小腹部上的伤口之上，并拾起了那个被茹掉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小截爬山虎端详了一阵后小声的用着十分温柔且惋惜的语气呢喃道：

“是啊，那是必然会看见的啊……”

说罢，她便用着那已经占满了干涸的血渍的右手将那截爬山虎轻轻地塞回了茹的手中，之后，她站起身，用着那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杰冰凉的问：

“少校，给我任务，我知道你有任务在手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她的语气依旧冰冷，而看着满身血渍的菲，刘杰只能够选择沉默，他不敢说出什么，也不能说出什么，他自知此时此刻的菲到底有多么的愤怒，但是他也注意到菲并没有任凭那愤怒的发泄，从她将那柄长刀松开时刘杰就注意到了。

毕竟就算是要让那任务下发，自己也必须要等到晓琳变得稳定以及菲的愤怒消退，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我直接对你们下达任务。”

通讯中，传出了那个让人熟系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你们上一次所追踪的炽天使在呼和浩特驻军所属防线出现了第二次以及第三次目击报告，你们必须去消灭这个威胁。”

“明白……”

燃轻声的答应着，她也看着一旁的刘杰，而刘杰对她这样的应允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尽管自己担心的事情并不是她们能不能上战场的问题，而是说对于晓琳的处理方式。

“据我所知，叶晓琳下士也装备了炽天使系统而且表现稳定对吧？为了确保任务的安全性质，当即解除对于叶晓琳下士的观察状态并补充所有所需武备明日0800直接前往呼和浩特驻军所在的武川县，以上。”

就这样，再这样合适的切入之下，刘杰彻头彻尾的做了一次坏人，而对于叶晓琳的处理方式尽管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是仍旧让自己十分的心慌。

毕竟此时此的叶晓琳是一个有着绝对效率的杀人机器，将她放在战场上的话确实十分的合适。

也罢，这是她自己所选择的命运，自己不能强加阻拦。

想到这里，刘杰也熄灭了自己手里的烟，转过身头也不回的从楼梯走了下去，而燃依旧呆立在菲的身边，她知道这样的人物意味着什么，也知道直接点名晓琳意味着什么。

风有些大了，菲的头发也随着风一同的飘荡着，她蹲下身，从那凝固的粘稠的血泊之中抱起了那具已经冰凉的躯壳一步一步的慢慢地走入下楼的楼梯口，而燃则是看着菲的背影，闭上了眼睛轻声的呢喃道：

“我已经失去了两个……不能再失去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