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只是一瞬间。

细小的、微弱的。

比遥远的星星更加不显眼,难以让人注意到的光点。

它并没有翅膀。

即便如此还是朝着空中、用力地飞翔着。

直到体力竭尽、呼吸残留。

无法再前往再多一点点的高度。

它望着比它更高的光点们。

但是如果到此为止就放弃的话。

连同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如果到此为止就放弃的话,即便身处高空也只是自己的愚妄而已。

所以它放声大笑着。

体温加剧、空气收缩。

然后它绽放了。

消耗着生命、热烈而又火热地绽放了。

绽放到身体撕裂成无数的碎片。

然后每一个碎片又燃起更加剧烈的光芒。

它咆哮着、怒吼着。

狂欢着、热烈着。

将生命绽放成。

足以将整片夜空、将比它飞到更高处的星火也一起照亮地烟火。

人们望着它盛放的模样。

就像是望着自己,也能如它般盛放的模样。

相视着。

微笑了。

然而他们从前不是。

以后也不是。

永远都并非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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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演在晚上的七点。

本来还有数周的时间。

等到察觉到就马上变成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无所事事地消磨着时间怎么都觉得漫长,真正找到不得不去做的时候时间却怎么都不足够。

不、手游果然还是应该卸掉。

这一周——

在这一周之内。

我、领班,电波女,打工妹。

电波女本来就会电吉他,领班也不知道从哪里学会的架子鼓。

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学习电吉他的我和学习电贝司的打工妹身上。

那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倒不如说对于本身就没有天赋的人,这样的事不可能会容易。的

但是努力能够缩短差距、拉近距离。

就算难以称之为优秀,但也不会落到太差的局面。

专心致志地只练习着一首歌,现在也到了不会出差错的水平了。

我们也都并非靠着天赋在学习,不过是单纯地形成了习惯性质的身体记忆。

只有一根手指挪动、其他手指就会重复那千百遍练习过的节奏按照节拍掀扯着弦尖。

那是学妹做过的事。

那是学妹重复了比我们更甚的时间、更甚的次数。复数地、不同地,容易混淆的琴曲——

只是一点点都好。

即便只有细微的一点点。

能够体会就算一点点她那份痛苦的话。

我也一定。

一定能够。

是一定要说出口才行。

我背着吉他箱。

稍微有些低沉夜色渲染在城市上空。

那样的天空并看不到星星闪烁的痕迹。

因为城市又亮起霓虹、复数而繁荣的光色浸透在那样黑与暗红堆积的夜空。

空气冰凉。

稍微哈了一口气,快要到春季的尽头,那样的呼吸还是漫成了白雾。

指尖隐隐跳动着痛感。

我想我所做的事大多都没有意义。

像是去找欺负打工妹的人啊、在电波女的面前不小心踩空掉到防护栏、和领班赛车之类的。

一旦回想起来、就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打工妹说了。

她安稳地微笑着、温柔地微笑着。

然后柔软地手抚过我的脸。

的确有什么改变了。

不管那些行为到底有没有意义、不管最后到底有没有人得到救赎。不过最后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真切地、确实的。

有什么改变了。

路灯昏黄。

摇摇晃晃地灯光落到我的肩上。

那样的暖色调却让空气的触感变得更加冰凉。

我揉了揉额头,克制意识保持着清醒。

手指在微微地颤抖。

大概并不是因为温度,而是或多或少的紧张感。

引擎声。

轮胎摩擦着沥青的声音。

关门的声音。

一点点走近脚步的声音。

“学~长~”

然后是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学妹的声音。

脸上带着笑容。

俏丽地、调皮的,有些小恶魔的姿态。

但是那只是虚假的笑容而已。

压抑着什么、掩盖着什么,痛苦着什么。

如同满是裂纹、面具般的笑容。

“学姐都跟我说了哦——”

我们的计划一开始就让电波女告诉了学妹。

“但是啊、学长。那样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笑容停滞了。

雪花落在手心、就这样失去温度地融化。

——那样的笑容停滞了。

她呆呆地望着我。

像是断线的木偶般、空洞地,失神地望着我。

“就算做了那样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已经不是小孩子耍任性的时候了哦,学长。”

汽车离开的声音。

她并没有再乘上那辆车。

凄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

将她洁白的脸庞也映上昏暗的颜色。

她只是在等待着我的回答而已。

“大概……大概是没有什么意义。”

我是知道的。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是没有意义的。”

“令人珍惜的第一次事件也好,令人怀念的快乐时光也好,在意的事情也好讨厌的事情也好。那些说到底,都尽是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啊、我们就是,由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组成的。”

“可是学长、那又会,改变什么呢。”

“啊啊、大概什么都不会改变。大概什么都会改变。”

“学长总是擅长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呢。”

“因为本身就是暧昧不清的事吧。”

“而学长明白什么呢。”

她低着头,浅浅地笑着。

并不温柔。

只是冰冷地、嘲讽般的笑意。

“明明学长连那学姐的心意都完全没有看到。这样的学长又明白什么呢。”

“不,我明白的。”

“……”

我知道的。

在白色情人节那天打工妹约我出去的理由。

我也知道,那天晚上,电波女在我唇上留下的柔软触感是什么。

但是正因如此、我才犹豫着,才逃避着。才装作什么都不懂,迟钝的样子。

其实我是知道的。

“打工妹的心意也好、电波女的心意也好。我都是知道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不,那为什么学长……还要装作……”

“因为害怕吧。”

她的眼神不那么空洞了。

她蹙着眉间、有些悲哀地望着我。

“因为害怕吧——我其实,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差不多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晚上去夜校上课,回家有汐在,有电波女在。对了、虽然打工妹现在还会揍我,不过她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会悄悄哭鼻子了。”

“还有啊、后辈君。后辈君现在也过得很好哦。领班也是。大家都,过得很好。”

“但是说了要追求真物的人是我。既然如此就不应该满足于虚假的日常。但是我还是害怕着。一旦说出口、一旦改变了什么。一旦两人的身份产生了变化。到时候又应该怎么办——”

“学长……”

“不是很多情侣在交往之后才发现不合适吗?要是我和她们的谁交往了,最后又分手了。那么现在的一切不是也就不会再存在了吗。”

“就像……钢琴一样?”

“就像钢琴一样。”

如果学妹——

如果学妹对着所有人说出口,自己其实没有才能的话。

那么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呢。

连现在姑且会觉得安定的生活都会不复存在吧。

正是这样的心情。

我和学妹、都是一样的心情。

人大概是习惯安宁的生物。

没有什么起伏、偶尔幻想着雄心壮志,偶尔抱怨着社会和世界。但是最终还是平平稳稳、安安定定地活着。

我不过是普通的人群中,普通的失败者而已。

因为曾经一度失去过、所以才更加渴望普通的安宁。

所以畏惧着、担心着。

害怕着安定的日常也被混乱的未来所干涉、变成难以预见的局面。

但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前进的吧。”

“不行的事就是不行、不正确的事就是不正确。对异常视而不见、一直伪装着情绪自和平地过活着、怎么可能会是、怎么可能会是拼命地追寻而来的东西呢——”

话语也变得哽咽。

声音也变得痛苦。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悲哀了。

那份悲哀浸在她的瞳孔、泫然欲泣。

她轻轻地、**着空气。

胸口蔓延着正体不明的痛苦。

“如果我和想要交往的人交往的话、她们又要怎么办。如果我向想要交往的人提出了交往的告白的话、对方又会怎么办。”

“如果事情全部变得混乱、连现在这种程度的安宁都无法保有,那又应该怎么办。”

“就算事情的走向变好,可是她们两个人呢。所有人都开心、所有人都幸福。那样的happy ending是不会存在的。如果谁要得到幸福、那总有人会变得不幸。”

“所以我才一直、一直。一直都犹豫着。”

我望着学妹。

将胸口的、血液的。

沸腾在呼吸中的、浸透着眼眶的。

全部屏住、然后对着她说。

“但是不往前进是不行的吧?”

“可是……”

“你知道吧、我啊,以前是个超没用的人。说白了就是死宅家里蹲。辍掉了大学,一直待在家里。过着吃喝等死的生活。就是那种程度,最底层最恶劣的人。”

“学长才不是……”

“不、我是。所以我才清楚,比谁都要清楚。就这样缠绵于一瞬间虚假的安宁,是多么可怕的事。”

“……”

“沉浸于虚假的欲望、沉浸于虚假的日常。到最后都只会自我毁灭而已。这个世界痛苦的事情、非常,非常多。你看、受不了痛苦自杀的人不是也有吗。但是啊、但是啊。”

空洞还残留着痛觉。

那样的痛觉飘动在她的眼中。

大概是异样的悲哀都在胸口涌动,被那样的悲哀所掀起,她也挣扎着、挣扎着。

然后滑落下、滴落着。

像是断线的雨点般、又像是融化的雪痕般。

她哭着。

“在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中、不是也有至少一两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吗。所以我们不往前是不行的。不、正因为我们往前走着、所以才遇得上那些,让自己觉得曾经的痛苦都不复存在的好事——”

呼吸困难地颤抖着。

胸腔冷滞地作痛着。

所有不好的回忆全都浮现了上来。

所有好的回忆又全都浮现了上来。

和初恋女在一起的时候。

从高中毕业的时候。

笑着挥着手和后辈君告别的时候、在餐厅再次遇到后辈君的时候。

看到打工妹在病房哭泣的时候,收到打工妹寄来的照片的时候。

和电波女一样掉到防护栏的时候,看着她趴在我身上,一边微笑一边哭泣的时候。

还有啊、看到皱着眉头,没什么表情,却像是快要哭出来的领班的时候。

和在火车站,和她一起向魑魅魍魉的各位道别的时候。

再次遇到初恋女的时候、又再次和她分别的时候。

在那么多的日子里、那么多的痛苦里。

不是也有、一些能从心底微笑起来。

就算疼痛、就算难以言语。

只要想起、就还能保持微笑的事吗?

我握着,学妹的手。

她的手冰凉的。

“稍微想象一下吧。”

从一开始就告诉了学妹的我们的计划。

是将演奏会、彻底地破坏。

不是演奏并不喜欢,也没有天份。仅仅为了响应别人的期待,努力到痛苦地程度的钢琴。

而是她倾慕着、羡艳着。

电吉他、电贝司,架子鼓,电子琴。

她所憧憬的学姐、她所期盼的音乐。

她所希望的,她们在学园祭上所演奏的姿态。

我和电波女负责电吉他。

打工妹负责贝司。

领班是架子鼓。

而她是电子琴。

这种事情没有意义。

这种事情就如我所做过无数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去做才行。

也不得不去完成才行。

因为啊。

因为啊。

想象一下吧。

“观众大概会非常地不满、吵着闹着要去退票。甚至还会有观众叫骂吧。啊、我有一个朋友,是你的超级粉丝。他大概会很开心地在台下挥着手。然后、我们不得不去向场地那边的工作人员道歉,甚至赔偿。然后会被你家的父母说教,不停地配着罪。”

“然后啊。”

“然后我们全部都聚在餐厅。开心得不得了。拿着果汁啊啤酒、对了,打工妹你和电波女还未成年,都只能喝果汁。我们在餐厅狂欢着、庆祝着。因为演出的成功——并不是对谁的成功,只是对我们、对你一个人的成功。然后那个时候你可以笑着说出、再也不要弹钢琴了。”

“领班大概只会拿出一堆薯片,虽然主厨生病了,不过还有打工妹在,我也会帮忙的,所以食物上面没问题。电波女肯定会吵着闹着想进厨房,不过她进厨房的话会爆炸的。”

“对了,我那个朋友已经到偶像迷的程度了,如果到时候有什么过分的骚扰的话不会客气,直接揍他就好。他的身体挺结实的,揍不痛的话打工妹会来帮你的,她可是很仰慕你的。”

“后辈君大概会很震惊吧,然后他问你为什么不再弹钢琴了。你就自豪地、微笑着对他说——因为不想弹了。”

学妹已经、没有再言语。

连回答也无法作出。

只是一味地、哭泣着。

但是那眼泪,并不再只是卑微地藏着悲哀的眼泪。

而是晶莹地闪烁着、更加耀眼,更加剔透的东西。

她曾经、会叫我梅勒斯。

但是梅勒斯没有拯救国王。

他只是拯救了自己的友人,国王至终也还是孤身一人。

“所以、梅勒斯并没有拯救国王。”

“学长......”

“那么就让梅勒斯,亲手把束缚着国王的国家摧毁吧。”

她含着泪。

接着、满足地、释然地笑了。

眼泪从她的嘴角滑落。

即便如此她还是接过了我的手。

轻声地、安稳地、温柔地回答了。

“嗯。”

------------

现在电波女她们大概已经进去了。

要说的话、这次演奏的赞助就是她家拿下来的。这个时候可真是方便啊、大小姐的身份。

稍微臆想了一下。

那一定是一副相当快乐的光景。

我和学妹、电波女,打工妹,领班,汐。教练小哥,后辈君,女友小姐。还有店长啊、甚至主厨。

所有都一起、欢笑着的光景。

我能够真正说出自己的心意。

而学妹也能够微笑着说出自己的心情。

就是那样、美好的事。

就是那样、就算痛苦也要拼命前进的事。

我们迈开了脚步。

空气倒流、体力流失。

奔跑着进入了会场,赶在开场之前。

背着琴箱喘着气,然后抬起头看着早已准备好的她们。

学妹擦了擦泪痕、向着电波女轻笑着。

和等待学妹的那个地方不同。

台上的光线相当地强烈。

打光的一瞬间、视线都被白色所充斥,一瞬间都看不到白以外的颜色。

被那样的颜色所刺痛着,稍微眨了眨眼。

然后光芒消退了开来。

惊讶着的人群、议论个不停的人群。

拿着相机的人群,还有欢呼着的人群。

被无数的的视线聚焦着,被无数的声音包围着。

心情也变得紧张、大脑也变得空白。

然后。

我想起来,之前和学妹,还有电波女、汐,一起在游乐园所看到的烟火。

最开始只是一瞬间。

细小的、微弱的。

比遥远的星星更加不显眼,难以让人注意到的光点。

它并没有翅膀。

即便如此还是朝着空中、用力地飞翔着。

直到体力竭尽、呼吸残留。

无法再前往再多一点点的高度。

它望着比它更高的光点们。

但是如果到此为止就放弃的话。

连同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如果到此为止就放弃的话,即便身处高空也只是自己的愚妄而已。

所以它放声大笑着。

体温加剧、空气收缩。

然后它绽放了。

消耗着生命、热烈而又火热地绽放了。

绽放到身体撕裂成无数的碎片。

然后每一个碎片又燃起更加剧烈的光芒。

它咆哮着、怒吼着。

狂欢着、热烈着。

将生命绽放成。

足以将整片夜空、将比它飞到更高处的星火也一起照亮地烟火。

我们看着它盛放的模样。

大概它坚信着。

在燃烧着生命绽放之后、一定会遇到什么好事——

正如我们坚信着。

在痛苦的末尾。

一定让所有的痛苦全部融化、全部盛放。

让自己觉得、生命不虚此行的好事。

所以我们扣动了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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