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你明白吗？（2）
石刻公园，汉秋最大的主题公园，08年响应奥运会全民健身的号召开始免费向公众开放，现如今是最大的老年人口集散地兼汉秋广场舞大妈集散地。
同时，因为紧邻着郏江水道，秋冬之交便会零零星星出现很多北方的候鸟，而现在正值夏秋之交，本地的鸟群倒是暂时占了上风。
带晓晓出来的这天，天气不错，晴空白云，微风间作。
没有特意收拾什么，我只是给晓晓脑袋上顶了顶线帽，把她腰间的百褶裙拿白丝带稍稍束了束。
挺漂亮精致的小女孩——我想无论是谁在路上遇见晓晓都会这么评价吧。
毕竟是陆璃的孩子呢。
晓晓在前面草坪的石板上蹦蹦跳跳，手里提着自己花仙子的小篮子一步一甩，呼啦呼啦地跑来跑去，把旁边草地上正在进行着不可描述行为的两只泰日天吓得不轻，八腿反向一撒便跑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晓晓蹲在它们俩刚待过的地方，望着惨遭蹂躏的小草上留下的不知名液体，小脸上满是好奇和疑惑。
“爸爸，”她指着那摊不明液体，一脸的天真无邪，“那两只狗狗在干什么啊？”。
“嗯哼，今天天气不错啊。”
“爸爸！”
“喂，快看！那边是卖鸽子饲料的，晓晓不是想喂鸽子吗？快快跟上我的脚步！”
“爸爸！”
晓晓的小脸瞬间鼓成了小包子，双手生涩地插在腰间的丝带上，我似乎能从她的眼眸里看到某种熟悉的威压感。
像是陆璃跟我进行家庭夫妻之间言语上的“亲密接触”时，她脸上的表情。
有些尴尬地苦笑着，我能看到小丫头眉梢末端几乎翘起的不满。
不对，这简直和老婆大人一毛一样啊！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看了我被陆璃啪啪啪啪地教训的场景，结果自己学着了么。
“那个……那个。”我讪笑着左顾右盼，努力从自家女儿身上别开的目光晃动着，终于在某一瞬间从身旁木椅上的老大爷和善的笑容里获得了灵感。
“露……水……”
暗自在心里对老大爷及时的助攻点赞，我清了清嗓子，一脸的理所当然。
“对了！是狗狗玩耍的时候沾染上的露水，你看！”
“别想糊弄我！”晓晓鼓起的包子脸微微晃动着，她端着自己平平的小胸脯侧过身去，一脸毫不掩饰的失落，“你和妈妈都是大骗子，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那个，那个……”我再次朝老大爷处望去，却只能看见老人家背过身去，手里蒲扇轻摇，隐藏在裤裆后的食指对我遗憾地左右摇晃，大概的意思就是我老人家尽力了，年轻人你好自为之bulabula……
别啊……
我这一激动差点没喊出来，转回来目光望着女儿愈加黯淡的眼眸，灵感终于从下丘脑蹦了出来。
“那个，这个是秘密哦。”我举着手指，假装神秘。
“哼，爸爸又骗人！”
“诶，爸爸怎么可能骗聪明可爱的晓晓呢？”我摊开手装作无辜的样子，“爸爸说不出来，因为刚才狗狗做的事是它们的隐私哦。”
“隐……私？”晓晓脸上的怒意终于一点点消散而去，转变成满满的疑惑。
她举着自己的食指晃悠着，用她那脆脆的声音接着问道：“那是什么？能吃吗？”
“额，隐私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啦，比如上次晓晓在姗姗家尿床……”
“停！”
小丫头咬着嘴唇尖声尖气的骤然一声喊，直把刚费尽心机祭出杀手锏的我吓得够呛，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狗狗有隐……私，爸爸也有那个隐私吗？”
刚刚学会说这两个字，她咬字还不太清楚，可还是能听得清楚。
我赶紧哈巴狗似的上下晃悠着脑袋表示臣的隐私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圈。
“可以告诉我吗？”
晓晓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突然又小脑袋偏过来出声道。
这还得了！
还没从上下晃的眩晕感里抽出身来，接下来迎接我可怜颈椎的事更加激烈的左右摇摆。
“我知道啦。”小丫头低下头咬咬嘴唇，终于放弃似的转过身去。
我刚要松口气，心里哀叹着终于逃过一劫的时候，这小丫头突然又志得意满地转过头来，两眼里都是闪动的星星。
“我知道了！”她脸上满是小时候我见过的狡黠的笑意，“上次我看到爸爸和妈妈在卧室的大床上玩摔跤……唔！”
乖乖的，我的小祖宗呐，这都被你看见了？
“还有爸爸的电脑里有个工作文件，里面都是不穿衣服的奇怪大姐姐和看不到脸的大哥哥……唔！”
稍不注意少捂了一下，这丫头又赶紧报了一波猛料。
完了，肯定被当做变态了。
措不及防下来不及想别的，我连忙在旁边大爷“和善”的目光里捂住小丫头的嘴巴，逃也似的远离身后不知何时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用砍价的声音窃窃私语着的大妈们。
一边跑，我一边收回目光看向被我抱在怀里的晓晓，却只能看到小家伙眼眸直盯盯望着我，突然变得异常乖巧。
“爸爸的怀抱，好暖和。”
似是不经意间，我似乎听见她呢喃了这么一句，当下脑子就有些热，也没太听清楚这丫头后面说的什么。
“什么时候可以告诉我这个……隐私呢？”
什么时候？
至少得等到你青春期啊……
我又瞅瞅使用了“一直盯着你”卖萌大法的晓晓，终于无奈地做出让步：“等到晓晓十岁。”
“十岁？”晓晓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了一丝阴谋得逞的亮光，不过听到我的回复之后，还是苦着脸抱怨了一句，“太远了吧……”
“不行，只是爸爸的底线了。”
这，可没有让步的余地了，要让陆璃知道我三岁就教晓晓性知识，她不把我打死才怪。
“那，等晓晓十岁了，爸爸可一定要记住告诉晓晓哦！我们拉钩！”小丫头气呼呼地挥舞着小拳头，伸出小拇指来，一脸的庄严肃穆。
被小丫头骗上了贼船的我只能认栽，伸出手来情不情愿不愿地和着她说着老套的誓词：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她呼呼地喘着气，突然又补了一句，“谁变谁是草履虫！”
哈？
突然间我觉得头顶的阳光似乎暗了一瞬，抬起头来，只见到铺天盖地的鸽群从小广场的方向起飞掠过我们的头顶，倏倏的展翅声里都是它们或白或灰的肥硕身影。
“鸽子鸽子！”
挣脱我的怀抱，小丫头一脸欢喜地朝着鸽群追去，瞬间把我这个老爸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也是颇为感慨地望着这一群总是来得晚上一秒的救兵，嘴角莫名的有些苦涩。
大兄弟们啊，你们要早来一秒该多好……
晃晃头甩去无谓的想法，我从腰间抽出不知何时开始震动的手机，上面清晰地显示着陆璃的名字。
“喂？”
“你带晓晓翘课了？”
“嗯。”
“现在在哪里？”
“在石刻公园。”
“那……带她好好玩。”
没有预想中扑头盖脸而来的不上进的训斥，陆璃只是轻轻地嘱咐了一声便没了声息。
但是电话并没有挂掉，我也没有结束通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磕碜。
“明天早上带晓晓去圣雅幼儿园，我已经拜托李总帮晓晓排到号了。”
“圣雅？”我皱了皱眉。
圣雅幼儿园我是知道，著名的私立幼儿园，以和国外精英教育全面接轨的精英贵族教学模式著称，一直是很多企业老总级家长的青睐。
“可是不是已经在市二幼报了名了啊，连老师同学都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能明显感觉到电话那头陆璃沉默了一瞬间，才接着用一种我颇为陌生的声音开口道：
“陈富，我不想晓晓重新走我们的路，吃我们吃过的苦。”
“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