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能和你谈谈么,亚莉克利亚。”

一位少女从房间里走出,望着亚莉克利亚,轻声询问道。

那是我无比熟悉的人,绝对不可能看错。

淡樱色的长发及腰,鎏金色的瞳孔闪烁着睿智的神光,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上却有着人偶一样不苟言笑的僵硬表情。

那是我的主人——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看清来人之后,躲在我怀里的易依同样发出了惊讶和不解的声音。

“不知道啊。”

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安德莉亚为什么会出现在亚莉克利亚面前的我,只能以摇头回应易依。

“你是?”

尽管我们都认识亚莉克利亚,但显然,亚莉克利亚并没有认出安德莉亚。

“我叫安德莉亚·梅迪契。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了。”

“你就是那个与蒂娜有一年之约的新生?!”

亚莉克利亚显得有些惊讶,睁大眼睛地望着安德莉亚说道。

“是的。”

安德莉亚微微颔首,刻意顿了一下,平静地继续说道。

“不仅如此,我还是蒂娜亲妹妹爱丽丝的挚友。”

“如此一来,能否跟你一叙?”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易依就莫名其妙成为跟踪美少女的痴汉分子,鬼使神差地跟到了安德里亚和亚莉克利亚相谈的地方。

尽管心里还是非常担心被“啊,被安德莉亚大人发现了应该怎么办才好”,然而忐忑还是没有战胜好奇心,就算真的应了那句好奇害死猫,我也心甘情愿。

因为安德莉亚和亚莉克利亚交谈的内容,不出意外的话,绝对是关于一年之后我们的敌人蒂娜的事情。

安德莉亚和亚莉克利亚来到了天台,我和易依则是躲在通往天台的门背后,窃听着她们的谈话,高楼的天台上晚风阵阵,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从门背后悄悄朝安德莉亚的方向望过去,我发现了一个再次让我意外的事实。

“爱丽丝居然都在?!”

是的,在安德莉亚的身边,正站着一位身材娇小的短发少女,在我望过去的时候,爱丽丝怀里正紧紧抱着一个有很多块补丁,破破烂烂的玩偶。少女耷拉着小脑袋,没有看向站在她们对面的亚莉克利亚。

“呐,你们想要问我什么?”

亚莉克利亚走到天台的栅栏前,凝望着漆黑无月的夜空,背对着安德莉亚问道。

“这个是,在我小的时候,姐姐送我的。”

爱丽丝注视着手中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玩偶,在我的印象中,那样的东西只会存在于平民家庭之中,然而,看少女的模样,却是生怕失去了一样,无比珍惜地抚摸着玩偶。

“我想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副模样。”

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回答亚莉克利亚的并不是一向平静,理性掌握着全局的安德莉亚,而是胆小怕生的爱丽丝。

少女的嗓音,婉转动听,只不过比起以前,少了一些颤抖,多了一些坚定。

爱丽丝,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鼓足了勇气去克服自己的弱点。

当我下意识地想着的时候,爱丽丝并没有多做停顿,继续开口道。

“以前的姐姐,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为别人着想,根本就不是现在的这一副对所有人充满了不信任,视众人为蝼蚁,在现在的姐姐眼里,除了有能力有天赋的天才能被称作‘人’之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我不明白啊,我真的不明白啊,为什么自从三年前的那天姐姐从满身伤痕的回来以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呢?!”

平时少语沉默的爱丽丝如同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一样,嗓音不在清脆,而是逐渐变得沙哑,最后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啜泣地哽咽道。

“求你了,三年前和姐姐是最好朋友的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求你了啊,能不能告诉我真相。”

说到最后,爱丽丝几乎泣不成声,猩红色的瞳孔里布满了晶莹的泪水,爱丽丝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小手用力地揉着脸蛋,想要擦干不争气的泪珠一样,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泪水如同大坝决堤了一样,怎么都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安德莉亚轻轻蹲下身子,将爱丽丝楼到自己的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后背。

“这就是我们想知道的。”

安德莉亚抬起螓首,玛瑙石一般鎏金色的美眸在夜空微微闪烁,注视眼前一直在倾听,默不作声的亚莉克利亚。

“你们真的那么想知道吗?”

“嗯,无论如何都想要知道。”

“好吧。”

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亚莉克利亚抬头望着深邃的黑夜,黑夜中看不到只有依稀的明星在执着地展示出它们的光芒,其他都仿佛陨落了一般,黯淡隐去。

“三年前,我和蒂娜,在元素觉醒大放异彩,不久之后便被学院选中,去执行我们第一次的野外任务。”

“一开始很顺利,然而——”

亚莉克利亚低下头,与安德莉亚隔空平时,美目里满是追忆之色。

“在执行学院任务的途中,却遭遇了意外。”

“想必作为这一届新生天才,你们也应该有过去影之森执行学院任务的经历对吧?”

亚莉克利亚对着安德莉亚问道。

“嗯。”

安德莉亚微微颔首,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那次也是,在影之森执行任务,然而,不知道是不够幸运,还是太过倒霉。”

“我们在影之森的外围,遇到了一只七阶魔兽。”

“那是一只传说中巨龙的变异种,蜥龙,七阶,那几乎是不亚于高阶魔法师的力量,现在回忆起,其实七阶魔兽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在当时我们入学不过一两月,修为普遍都是魔法学士境界,对于那时的我们而言,一只七阶魔兽要想杀死我们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那时候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想都不想拔腿就跑。”

“不过,修为太过低弱的我们,在来到这个学校之前,大多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又哪里经历过那样的生死呢。”

似是想到什么悲哀的事情,亚莉克利亚眼眸微垂,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

“在逃跑的过程,当时与我们同行的人,在生死的庞大压力下心神崩溃而瘫坐在了原地。”

“而在那样的情况下,不逃就意味着死亡。”

“你们应该明白吧,若是以前的蒂娜,在这种情况她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一边说着,亚莉克利亚的目光投向了被安德莉亚扶起,眼眶变得通红的爱丽丝。

“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么?”

安德莉亚略微沉吟,思索了一下缓缓回答道。

“没错。”

亚莉克利亚点了点头:

“以前的蒂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同伴遇到危险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跑在前面的蒂娜选择了回头出手相救。”

“然而,正是因为在那一刻蒂娜的选择,我们几个人的命运发生了偏转。”

“蒂娜对那一头蜥龙发动了攻击,以蒂娜当时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对七阶魔兽造成太大的伤害,但以雷电元素的狂暴,也足以将其激怒。”

“我记得,那时候的蒂娜,对我们大喊一声‘快逃’,然后便一个人把蜥龙引到了与我们相反的方向。”

“我们的同伴也因此得救。”

“尽管在蒂娜的努力下,我们获得暂时的喘息之机,但仍是处在极度危险之中。”

“影之森尽管距离学院并不远,但两者依旧隔着风之谷,要想回到学院,只能通过传送魔法阵,然而,魔法阵注入一次魔力,只能提供一趟往返。”

“那时候,那时候,同行的大家做出了一个决定,为了大多数人能活下来,她们……她们……”

似是触及到了回忆中痛苦的地方,亚莉克利亚弯下身子,纤细的手指履上妩媚的娇颜,嗓音也开始变得不自然得沙哑起来。

“她们为了自己能活下来,开启了传送阵,把蒂娜一个人留在了影之森,对么?”

安德莉亚温柔地抚摸着爱丽丝的秀发,像一个骑士维护自己心爱的公主一样,注视着情绪开始剧烈波动着的亚莉克利亚,声音是那么的平静,令人安心。

“没错。”

怎么会……

我瞳孔紧随着,呼吸开始不自觉地加重了起来,有些难以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语。

同伴为了救自己而处于危险之中,然而自己却毫无留情地抛弃了她,丝毫不管蒂娜的死活。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换做我的话,也不可能原谅她们吧?

亚莉克利亚,原来也是这样的一种人吗?!

然而,在我想法冒出的一瞬间,我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错了。

“亚莉克利亚,你当时阻止了她们的行为对吧?”

安德莉亚对着亚莉克利亚,缓缓开口道。

“怎么会?!你怎么知道的?”

被安德莉亚说出事实真相的时候,亚莉克利亚猛地抬起了头,不由得惊呼出声。

“怎么说呢,直觉吧,只是很单纯的相信,会告诉我们当时发生的一切的人,不会是那样自私自利,弃挚友于不顾的人而已。”

用了一记空手套白狼,得到了自己心中答案的安德莉亚,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真是的,居然被后辈摆了一道。”

亚莉克利亚的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逐渐松缓了下来,无奈地苦笑道。

“当时我想要阻止她们,然而奈何我势单力薄,根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在回到学院之后,立刻去找我们的导师,最终,若不是莫德萨斯校长亲自出手,撕裂空间,把奄奄一息的蒂娜从影之森带回来。恐怕,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从那以后,蒂娜就变成了现在这一副模样,对谁都极为冷漠,不再信任任何人。”

也难怪,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没有尝试和蒂娜沟通吗?”

“怎么会没有,可是,那时候的蒂娜,又怎么会相信我这个‘犯罪嫌疑人’像是自圆其说一样洗脱罪行的行为呢?”

说罢,亚莉克利亚挤出了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苦涩笑容,叹息着说道。

“说的也是呢。”

“原来,姐姐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极为默契地,在场的三个,不,五个人都陷入了安静的沉默中,没有人再率先开口。

“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寂静良久,由安德莉亚天籁般的嗓音打破了沉默,率先开口,向着亚莉克利亚道谢道。

亚莉克利亚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

“我告诉你这些,自然也有着我自己的目的。”

“要我们帮忙,找回以前的蒂娜,对吗?”

安德莉亚粉雕玉琢的绝色俏脸上,露出了一抹掌握全局的自信微笑。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

“如你所说,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改变蒂娜什么,不被蒂娜所认可的我,连与她好好交流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你和爱丽丝却不一样,你拥有着与蒂娜相媲美,不,甚至还可能更胜一筹的强大天赋,而爱丽丝更是蒂娜的亲妹妹,如果是你们的话——”

“一定能的!”

“你们说的话,蒂娜一定能听得进去的。”

“不,你错了。”

面对亚莉克利亚的请求,安德莉亚却出乎我意料地摇了摇头。

“蒂娜如今的性格已经注定,三年以来发生那么多事都没能改变她,仅仅依靠我们的力量,又怎么做得到呢。”

没有因为一时的情感触动而冲昏了头脑,安德莉亚再一次向我展示了她超乎常人的理性和冷静的一面。

“况且,当初她被同伴所抛弃差一点死掉,并不是捏造的谣言,而是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的确凿事实。”

“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做什么都不可能让蒂娜变回从前的样子。”

安德莉亚望着逐渐露出悲哀表情的亚莉克利亚,没有丝毫停顿,以一种极快的语速迅速解释着。

“换一种说法,以前那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蒂娜已经死了,人死不可能复生。”

“好吧,我明白了。”

自以为已经明白安德莉亚意思的亚莉克利亚,在露出了一抹失落的表情后,点了点头,已经打算离开了。

“哎,你先比急着走,我还没有说完。”

安德莉亚叫住了已有去意的亚莉克利亚,脸颊上笑容不减。

“虽然是不能改变现在的蒂娜,但是我可没说,不能让现在的蒂娜和你,和我,和爱丽丝重归于好。”

“可以不信任大多数的人,但是可以让蒂娜尝试着信任你,信任爱丽丝。”

“如果,仅此而已的话,应该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对吧,洛霖,易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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