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己还是必须再和这种恶心的人打一次交道。

在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之后,男人又抬起了头,在他那张几乎可以吓坏小孩子的疤脸上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意。

“放心好了,雅尔西少尉,在这次检查中你和你的部队表现的都很不错。之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吧,毕竟我们可都是军中同僚嘛。”

当然,男人的措辞虽然温和了不少,可声音却听不出半点和煦的意思,冷得像块初春时在林溪上漂流的冰。

“上尉先生!”胖子嗫嚅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伸手打断,他强压住从五脏六腑中翻滚而上的恶心感,又开口道:“先别管这些琐事了,快让你的手下把城门打开吧,罗曼努斯团长还在等我回去报信。”

“好的,好的。”胖子忙不迭地应了两声,接着伸手召来了勤务兵,吩咐他马上把刚刚写成的便条拿到城头去,让那帮无赖千万别刁难任何一辆打着剑术团旗号进城的货车。

“上尉先生,您还想喝点什么吗?我马上让那群大头兵去帮您准备!”

料理好了手下,胖子又转过了头,脸上依然是那标准的谄媚做派,同时有意无意地将一叠捆扎整齐的折纹纸塞到了男人的手上。

男人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那沓纸,手指顺着边缝向里轻轻一划,划破了最外层的包装纸后,入手的坚硬手感和从边缝处微微显现出的红色花边已经把它的真实面目暴露在了男人的眼前。

虽然现在每天物价都在涨,但这么厚的一沓……也够一个雅典城里的中产阶级生活个半年了吧。

城防局不愧号称是油水最大的部门,连一个小小的少尉出手都这么大方,怪不得团里的那几个小军官整天争抢去城墙上巡勤的名额呢。

哼。男人突然冷笑了一声,这一声冷笑让面前胖子的身体猛的一颤,直到看见男人将那沓纸收好才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自己总算没有遇到那种真正的白痴,只要他还喜欢钱,那么事情总还是有可以挽回的机会的……只不过自己给的会不会有点太多了?对于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巴佬,分他两千应该就能满足了吧,何必要把这几个月留下来的私税都拿给他呢。

望着那沓厚厚的纸片,就连负责城门卫戍,油水在城防局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胖子都不禁有些暗暗肉痛。他偷瞥了一眼男人的那张不管做什么表情都看起来像是在吓人的疤脸,暗道: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一副清高模样,拿起钱来可真他妈的黑。既然收了大爷的钱那就快点滚吧,这钱可够你再嫖三四年的呢。

不得不说,胖子的揣度确实与事实有着些许吻合之处,此时的男人确实想到了港口区的破屋里的那对姐弟,然而想的却并非如同胖子所揣度的那般龌龊,而是某些胖子少尉这辈子都不可能去考虑的东西。

一头心灵肮脏道德败坏的猪能靠着谄媚圆滑和贪污贿赂身居高位,而一个性格善良到能对伤害自己的人展露微笑的女孩却不得不为了不足自己手上十分之一的钱财而委身做别人的情妇?

这是什么混蛋世道!

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精巧的烟盒,马修斯上尉用拇指推开了开锁的机括,从中取出了一根造型别致的纸烟和一根端头发褐的木条。

啪。勤务兵接过木条,在烟盒一侧的花纹上轻轻擦了一下,一团火焰顿时腾空而起,旋即便化作了纸烟端口处的一缕青烟。

“上尉先生,这是……这是什么东西?”胖子惊奇地看着那团腾起的火焰。

“火柴。”男人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勤务兵接了一句嘴,不过随即便在身侧上尉目光的提醒下闭上了嘴。

少尉嗫嚅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在他将要开口的时候,门外走来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列兵,向着屋里的几人提醒道:

“长官,团长先生的货车到了。”

“快放行!”胖子总算找到了点表现自己的机会,谁想话音未落,马修斯又抬起了头,道:“少尉先生,还是检查一下吧,万一是违禁品呢?”

看着那缕在男人面前翻滚飘荡的青烟,胖子的后槽牙都快咬下来了,虽然心里早就暗骂了好几声假正经,但脸上还是堆起了笑容:“那就按照马修斯上尉的意见去检查一下吧。”

话音刚落,胖子又凑过了身去,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却没想上尉已经跟着那位列兵迈步走了出去,他不但自讨了个没趣,还差点被男人丢出的烟头砸在身上,惊叫了一声后发现没人理他,脸色几番青白之后最后还是没敢发作,只能强压着怨气,跟着男人一起走了出去。

……

“先生……我们,需不需要躲一下?”

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城门和城门外整齐列队的蓝衣士兵,留着红色盘发的少女不禁咽了一口口水,手也按在了身侧的佩剑上。

在现在这个距离上,如果被发现,她还有足够的把握拖着伤躯逃生,但如果还要继续前进,在三十多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和数门堡垒重炮的面前,就连在她身侧的爱因斯都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放心好了。”坐在驾驶位上的少年摆了摆手,黑色的束发在清晨的海风之中缓缓飘荡。“你们也要相信你们的主人嘛。”

话还没说完,少年突然偏过了头,向着身侧的某位金发少女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摸了摸她头顶的金发,还顺便对另一侧的维罗妮卡露出了极具挑衅意味的笑容。

在手指落在爱因斯的头顶的瞬间,爱因斯的脸色立刻由白转红,还轻轻地低下了头,似乎是想让少年摸的更方便一些。而她身侧的维罗妮卡则脸色大变,恨不得立刻抽出佩剑,在那帮士兵之前先把这个混蛋三刀六洞,处以极刑。

“舒服吗?爱因斯小姐。”

“嗯……很舒服,主人……”

“什么?”维罗妮卡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她死死地握着腰间的佩剑,看样子是恨不得把剑柄捏碎:“剑姬大人,您刚刚叫他什么?!”

“主人啊,怎么,你没有听清吗?”少年抢在爱因斯之前回答了维罗妮卡的问题。

“难道我们的骑士小姐因为在称呼上被抢了先而不高兴了吗?其实你也可以叫我主人啦,你们两个在我心里可是不分先后的哦,嗯,我的奴隶二号?”

“不是不分先后吗?为什么是二号……等等,你在取笑我对吗?你……你这个无耻败类!”

维罗妮卡都快被这句话气疯了,她死死地咬着后槽牙,右手紧紧地攥着腰间的佩剑,如果不是怕被前方的士兵们发现异样的话,她觉得自己光靠咬都能把眼前这人咬成碎肉派的馅料。

“好了好了,知道你很喜欢我了,现在还是先别说出来吧。”看着五官扭曲脸色半青半红的维罗妮卡,少年轻轻地笑出了声来,继而他又用力抽了一下那头似乎又想要消极怠工的蠢驴的屁股,千疮百孔的大车又向城门奔驰了过去。

“剑姬大人,真的……不会有事吗?”在驴车经过列队士兵的前一刻,维罗妮卡终于怕了,她向着身旁的爱因斯轻轻地询问了一声,换来的只是对方的微笑:“妾身相信阿莱克修斯先生,既然他都不在乎,那么想来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吧。”

他当初差点被马刀砍掉脑袋的时候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啊!望着在大路两旁整齐列队的叛军士兵和他们手中火枪顶端的刺刀那冰冷的锋芒,再看看正前方紧闭着的铁闸门,维罗妮卡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她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压低着头,努力不让身边的人发现自己脸上的恐惧之色。

而就在这时,维罗妮卡突然感觉自己的右手被另一只纤细光滑的手掌握住了,当她抬起头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爱因斯那半红半灰的双瞳。

剑姬大人……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一时间,后仓里又充满了温馨感人的气氛,维罗妮卡紧紧地握着身侧少女的手,眼角几乎有泪水渗出。

“对了,其实刚刚我是骗你们的,我也没什么把握,估计要出事。”

当然,如果没有某个寡廉鲜耻的混蛋破坏气氛的话就更好了。

这句破坏气氛的话让维罗妮卡气的当即就挥拳打了出去,拳势之凌厉甚至让空气都被撕扯出了猎猎的残响。

然而这一拳却落在了空处。

因为在维罗妮卡挥拳的同时,少年站了起来,然后跳下了驴车。

接下来,让维罗妮卡和爱因斯同时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那个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作死这两个字怎么写的少年一把抓住了一个站在路旁佩着短枪的军士,浑然不顾身前数十柄刺刀和步枪的压迫,拎着对方的领子,对着对方的脸大吼出声:“你们的军官在哪里,让他滚过来见我!为什么还不给老子开门!耽误了老子的行程你们这帮亚美尼亚老杂毛负责的了吗?!”

话音未落,不顾身旁满脸惊愕的其他士兵,少年又狠狠地抡起了右手,结结实实地扇了眼前的这个军士一个耳光。

啪!

看着那军士脸上血红色的手指印和其他士兵目瞪口呆的表情,维罗妮卡突然觉得,比起跟在这个疯子的身边满世界作死,也许那天在森林里放弃抵抗,乖乖地被那群乱军宰了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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