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的性格是通过别人定义而得出的结论,那么从某种方面上来说,一个人的个性如何不就完全成了别人定义下的主观看法了么?明明本体才是性格的制造者,但是自己的性格却要由别人来做出评判,这种事情在我的眼中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正确。

所以,陈善蕊对我的评断从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来说是出于她自己对于我的片面看法,或许里面还杂糅了许多个人的情感因素,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其判断合理性的依据。人总是喜欢在为某人某事下定义时加上自己的感性理解,这种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当然,能够被人以‘温柔’二字来形容,我打心底是很迷惘的。我不知道温柔真正的定义究竟是什么,也不曾真正的去理解过这个过于模糊的概念。

总而言之,我所能做的,只是好好完成自己的救赎而已。

……

……

“所以,翌晨打算怎么办呢?是不是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生存方式呢?”

橙红色的长发微微飘动,艾雅用一种好奇的口气询问着我。

从便利店出来后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所以便选择了回家。

“说的太简单了。如果生活方式的改变是一个小小的建议就能决定的,那么世界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抱怨了吧。”

我摆了摆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话虽如此,但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吗?万事开头难,如果能够试着去开头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成功哦。”

引诱式的说法么,如果按照这个理论来分析的话,任何事情只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如果’的特殊客观条件的话,也就全部都说得通了吧。

“大概吧。”

即使想否定艾雅,但也找不出有力的凭证。而且……

“也是呢,毕竟翌晨都已经开始试着改变自己的一部分生活方式了,虽然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呢。”

艾雅歪了歪脑袋,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盯着我。

和预想中的一样。既然对方是我妄想出来的产物,那么能够洞悉我的心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但是话虽如此,这种被人看穿心灵的感觉还是很不好受的。

“那个只是算做出一些特别的策略修改罢了,最终的目的还是没有变,所以根本算不上什么生活方式的改变吧。”

没错,所谓的改变应该是建立在质变的条件之上,如果只是过程的方法改变,那充其量只能说是换了一种方法。

“但是,即使是这种微小的修改,对于翌晨来说不也是很难得的么?”

艾雅看着我,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对于现在的翌晨来说,些许的改变都会影响到翌晨的计划,改变即是变数,翌晨的心里一直都是这么定义的吧?这也是为什么翌晨一直不愿改变自己的原因呢。”

我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看着艾雅。艾雅似乎也理解到了我的迷惘,只是轻轻地一笑,殷红的小嘴微微张开。

“我还以为除了我以外,翌晨不会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呢。”

细微的声音如针一般刺入我的心脏,刺痛感和愧疚感同时涌出。

是啊,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明明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救赎之旅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把自己甩进浑浊的深渊呢?如果真的要把我生活的目的简化到极致的话,那就是‘为了自己过去所犯的错误进行赎罪。’很简单的两个字,但是实行起来或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那不算改变,只是一种拓展出来的任务而已。”

“真的么?既然已经为那个女孩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还不肯承认彼此的联系呢?”

艾雅的口气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在说明如果不好好地给她答案的话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被自己的幻觉所威胁呢?

如果是幻觉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寄主的情绪变化而变化呀。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联系么……”

我叹了口气,微微呼出的白雾在眼前飘散,凝固,最后消失。

“如果要说联系的话,也只是联系着三年前的我和宁琪而已,从本质上来说我现在和宁琪的关系还称不上‘联系’这种过于沉重的定义。”

三年前的我和宁琪有着难以释怀的约定,三年后的我再次与宁琪相遇,但是三年后的我已经与三年前的自己判若两人,说得再严重一点,现在的我与三年前的相似点大概只有外壳而已。怀揣着和三年前完全不同的心态,不同的目的,不同的记忆,如果这样还硬要说和宁琪有着难以割舍的羁绊未免太过任性了吧?

“也就是说,翌晨已经否定了过去的一切么?”

否定?

“如果真的可以否定过去的话也就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吧……”

下意识般地呢喃道。

“也是呢,如果翌晨可以否定过去的话也就不用那么痛苦了呢,而且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不是么?”

虽然已经知道对方是我的意识产物,但是内心还是会介怀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活在自己的枷锁里’指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嗯,也是呢。这么说来没有完全否定过去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原本只是想稍微感慨一下,但是微微变味的声音却流露出了一丝伤感的味道。

“所以我呢,希望翌晨能够好好地接受现实,然后在重要的时刻做出自己认为是正确的决定。不要总是被那些所谓的过往束缚住自己,从而让那些事情变成自我惩罚的刑具。悲春伤秋之类的,如果太过深入的话就会无法自拔了哦。”

劝诫一般,艾雅认真地说道。

悲春伤秋么。如果硬要说的话,悲春伤秋也是一种奢侈的感情吧。如果没有足够的记忆和思想沉淀是无法将自己的情绪整理成规律化的系统的,更不用谈用这种感情来作为一种情绪的发泄方式了。

“也是呢,不过适当的感慨也是对生活的一种总结方式吧。”

“真是的……要是和翌晨说话的话总是会被带歪主题的说。”

艾雅嘟起嘴,抗议道。

“这叫说话的艺术,用自己擅长的方式把自己不想听或者不想讨论的话题引向其他的地方,明白吗?”

虽然是我意识的产物,但是对方似乎没有继承我说话的规律真是太好了,如果两个人用同一种步调和方式来进行对话大概会是一种令人难以接受的尴尬场景吧。至少对于我来说就是如此,我虽然总是会用这种投机取巧式的说话方式来让自己获得话语上的主动权,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别人用这种方式来和我交谈。

可以使用却不可以受用,所谓的别扭,大概指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不明白!我还是觉得直白的说话方式比较好。”

不过艾雅似乎不太喜欢的我说话方式,站在路灯底下的艾雅双手插腰,略微显示出了一点气势,在她摆出姿势的同时,裙子的下摆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话说回来,即使是在冬天,艾雅的装扮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呢。长裙,白色帆布鞋,以及露出一大截的白素手臂。

“你不觉得冷…..不,你不会觉得自己的装扮有些不合理么?”

一开始想问艾雅是否会冷,但是转念想到对方只是我的幻觉,便改了口。如果是完全遵循我的意识,那么根据逻辑思维来看,此时的艾雅应该会在装扮下有所改变才是,至少不是应该一身夏装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会么?我不觉得呀。”

艾雅似乎没有适应现实的觉悟。

“无法感知温度?”

稍微抛出一个小观点看看情况。

“很失礼耶!我可是完全可以摸到翌晨,而且能够感觉到翌晨的体温呢!”

说着,艾雅向我走来,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掌。

“看吧。不过翌晨的手还真是凉呢。”

像是有些好奇般地,艾雅用手在我的手掌上婆娑。

温暖。

是的,从手掌上传来的的的确确是温暖,或者说,从艾雅身上传来的体温是温暖的。

暖如夏天的阳光,暖如冬日的温泉,暖的……有些不现实。

“嘛,翌晨总是粗心大意,连自己的手那么冷都不知道做点什么,真是的……”

絮絮叨叨的话语随着抚摸的动作不断地传来。

“够了。”

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然后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将手插入了口袋里。

“.…..”

艾雅略微不解地看着我。

“翌晨生气了么?”

“.…..没有。”

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又沉浸在自己妄想的温暖里,然后忘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又燃起了对所谓的幸福的渴望。

“差不多……也该消失了吧。你。”

我没有抬起头,而是选择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停下来的话,大概又会动摇。

“也是呢。”

略微落寞但又十分温柔的语气。

“那么,拜拜,翌晨。”

艾雅淡淡的告别声从背后传来。

是呢,说到底,只是我在自欺欺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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