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第一次见黑曜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一次怎么会这样？
两者有什么不同？
啊！第一次是擦肩而过，充其量就是远远地看着他。
而这一次，眼前的地毯有着莫名的咒文，难道说是咒文的影响？什么样的咒文，能够影响到河神？
“你当然要怕我。”
黑曜似乎确认了什么，从无夷边上走开。不得不承认，在这个黑色头发的少年从自己身边离开的时候，这个伟大的三川河河主如释重负。然而接着，黑曜却说出让无夷意外的话:
“明明带着神格，却连自己被污秽之物附身了也没有察觉。”
污秽之物？
无夷脸色大变，后背紧紧地抵在墙上，似乎害怕这个从少年口中说的真相：
“你在说什么？”
“这么快就忘记了么，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就没有觉得有变化吗？请仔细地回想一下，如果连拥有神格的你都无法回想起来，那么恐怕凭我也不能控制得住它。”
无夷顺着少年的话回想起来。
堂堂一个河神连个少年都比不上什么的，这等丢脸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暇顾及。
他回想起自己进入房间时候的一举一动，先是到了梳妆台那边，翻翻点点，然后又很快地在地毯下面发现了奇怪的咒文……等等，他一个河神外加宅之属性加成，为什么会主动跑到女性的梳妆台那边，还一副自己很有主见一样评头论足一番？
难道是……？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吧，污秽之物……”
黑曜轻轻坐在床上，笑的让无夷脖子上凉飕飕的，仿佛下一刻会有什么怪物从他嘴里飞出来。
这一刻，万物俱静。
只有他的话语，回荡着不该有的回声一个字一个字传到无夷的耳朵里：
“你的手上紧紧抓着的，是什么……”
视角的画面从封锁中被释放出来，无夷看向自己的手，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手上镶嵌着一个黑色的石头。
菱形的石头，小小的像是眼睛一样镶嵌在自己手掌心之中，一面划过一点星光，如同一只黑色的眼睛一样盯着自己。
刹那间，黑暗的记忆肆意喷出。
有有个清冷的月亮，一道清冷的光，草地上狂风大作，风暴的中心，一只小手朝无夷伸出手来。一个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浑身是血躺在地上。那小手的主人满脸都是血痕，固执的嘴巴朝无夷喊着几个字，无夷却怎么也听不清楚。突然间风的声音停止了，那小手的主人用清脆的女童的声音嘶喊着——
“救我！！”
她的眼睛黑洞洞地留着血，像是被谁挖走了一样。
而在片段之中时不时夹杂着一个长发古装男子的画面，胸口溢血，另一个古装的女子双眼被白色的绷带绑住，抱着男子痛哭流泪。而男子一只手垂入水中，手上的鲜血被水流弄散，向水底延续。
“啊！”
无夷猛地从画面回过神来，大汗淋漓。
再睁眼看过去的时候，手掌之中已经没有菱形石头的影子，屋子里面已经是不一样的光景了。
明明被窗帘挡住阳光的房间，却如同被血染了一般，镀上了一层红色。卧室中间，黑曜正在跟一团黑影交锋。叮叮当当佛杖声响，黑曜虽然没有露出麻烦的神色，但对方却也丝毫不逊色，不仅没有被打消，反而那黑影越来越大。
“那个夫人，真是叫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黑曜跳无夷我身边，额上有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再加上附身在你身上那一会儿，又吸收了你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这是什么东西？”从画面中回过神的无夷脑仁发疼，不停地晃着自己的脑袋，要将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散去。“这一点我要问你才是啊！”
黑曜眯起眼，手腕的佛珠发出蓝光，一眨眼，他又跳到黑影面前。一遍缠斗一边喊道：
“刚才你不是看见了吗，那黑暗的本体？”
黑暗？
不知名的符文？
奇怪的女主人与男主人？
还有刚刚的画面？
一道光在脑海里闪过，无夷的脑海里涌出了更多的画面。与一开始看见的画面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画面更加完整，而且古装长发男子和女子的画面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一对中年夫妇常年无子，求神拜佛也没有用，有一天有个巫师交给他一粒菱形的石头——跟一开始镶嵌在无夷手掌之中的石头一模一样，跟他们说，如果把这个石头服下，每日配以生食，就可以怀上自己的孩子。
中年夫妇想要求子的心情过于急切，心想反正是一粒石头外加饮食的问题并没有关系。于是日日吃了生的肉食，居然腹中一日一日渐大，真的怀上了一个小孩。
十月怀胎，女婴呱呱坠地。
原想着事情到这里结束，从此他们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却没有想到，那个巫师登门来访，索要回礼。
中年夫妇送了一大笔钱给对方，对方却没有接受。原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女童的眼睛，在特别的日子里取出，将会练成特别的石头。
而一开始给他们喂下的石头，竟然是某具死尸的眼睛，而他们腹中的胎儿，其实一开始就是死气，吞噬了血肉成长出来的妖物！
然而就算知道了真相，中年夫妇对女童的爱也没有减少。
他们拒绝了巫师的要求，反而触怒了这个巫师。
巫师原本也是一身死气，双眼被阴阳所伤，正要靠着女童的眼睛恢复自己的看穿阴阳的视力，延长自己的寿命。于是一夜铤而走险，杀了这一家人，取走了女童的眼睛。
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由女童眼睛练成的石头，居然辗转流落到现在的女主人手中，还被做成了耳环，当成珍贵的饰品。黑暗摆脱了轮回寻找到新的宿主，终于越来越强大，成为了一个无法控制的怪物，现了身。
眼前的怪物想要把无夷和黑曜吞噬掉，来强化自己的力量。
但是，普通层次的黑暗的话，以黑曜的身手早就消除了，为什么这么多回合下来，还不见黑暗褪去，反而越来越大呢？
无夷侧过头，赫然在梳妆台的镜子里看见一个可怕的河神。
那个黑色的河神身上散着黑气，面目狰狞，那些层出不穷的黑气聚成一团，形成越来越庞大的黑影，朝着黑曜攻去。
那团黑暗……源自河神自己？！
什么时候的事情，什么时候连河神的心智也能够被利用？
那个时候，无夷为什么会执着地走进卧室来查看？
无夷真的有发现地板上的符咒么？
黑曜真的有说过刚刚那番话么？
无夷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无夷的脑袋突然疼痛起来，然而记忆却不听使唤地朝他扑过来。
那个狂风大作的草地上，那个呼喊着无夷救她的女童画面陡然一转，变成了古代被绷带包裹住双眼的女子，包住怀中长发男子。
旁边有水流在涌动，周围一片狼藉，似乎是洪水刚过的场景。
女子双眼被蒙住，但似乎一点都不能影响她的动作。
只见女子放下怀里男子，走到水面上——而这时候无夷的视觉又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一个水下的生物，仰头看着粼粼的水面之上，那女子低下头来。
女子张了张口，声音被水面阻碍扩散：
“你有什么资格享有他的神格，明明只是一个造出来的伪神……”
咕噜噜水中气泡如同沸腾了一样从视野周围升起，
一瞬间脑袋里轰鸣作响，周围的景色全部隐去。只有一道白色虚无的光从头顶倾下，照亮无夷的身体。
这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房间也不是女主人的房间。
只是一片空旷。
漫无边际的空旷。
然后在这个空旷之中忽然像是信号好了的电影，声音又重新流了出来。一个古代装扮的女子，双眼蒙着绷带，缓缓地走了出来。女子张了张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着回响而来：
“初次见面，无夷。”
无夷动弹不得。
“给你送了一份礼物，至少想着得让你知道送礼的人是谁。”
女子潮水一样的声音继续涌来：
“这份礼物……喜欢吗？这可是我……最讨厌的记忆之一啊……”
话音刚落，手腕一阵疼痛，痛觉让无夷从黑暗中回到了这个房间，镜子里面反射着无夷的变化，他的脸上布满了鳞片一样的光芒，耳朵也是鱼鳍张开的模样。
黑曜嘴角带着血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无夷之前被菱形石头镶嵌的手腕上，用血迹画了一圈咒文，像是血色的手环套在他的手腕之上：
“封！”
这一声大喝之下，镜中狰狞的河神原形一下子被收敛，化作了无夷人类模样。黑曜的力量是从天神庙中继承下来纯粹的灵力，但是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他的极限了。无夷感激地向这个少年投去了目光，手指尖水龙在涌动：
“连河神都敢算计，真是不得了的勇气！准备好承受相应的结果了吗？！”
水龙在手掌之中越来越大，带着河神的愤怒刷地冲向那团如同蛇一样的巨大黑影身上。
巨蛇的黑影放弃了跟黑曜的对战，掉过头对抗着无夷召唤出来的水龙。
水龙张着大口咬住巨蛇黑影，而巨蛇黑影却团团包裹住它的身体。这不是一般的污秽，神力被信仰分散的现代，妖邪的力量也被分散，甚至更加严重。这巨蛇黑影不可能是从现在生长继续这里的力量长成这么令人吃惊的场景，它的身上，拥有着来自古代的力量。
无夷皱了皱眉，他第一次觉得对抗污秽有些辛苦，被窒息的感觉从水龙身上转移无夷的身上。
然而，无夷保持住了一鼓作气的势头，没有放松，在拉锯战之中，
水龙挣扎着，却在被巨蛇黑影围攻的同时，一口一口地吞噬了黑影的污秽。
终于，最后一口咽下，房间里恢复原状。巨蛇黑影散去，黑曜有些疲惫地将自己后背靠在强上，被水龙净化的地方，铮地落下一小块菱形石头。
跟一开始黑色缠身的模样不一样，这个石头被净化之后是红色亮眼的光芒，在地摊上折射着纯净的阳光。
无夷将战利品从地摊上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兜里，再一把拉起了黑发少年，道：
“刚才……多谢了。”
黑曜的嘴角又挂着虚无缥缈的笑意，伸手接住无夷递过来的手，道：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看见这么弱的河神……”
前半句说得好好的，后半句一听，无夷的表情都僵了。
“咳咳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能被污秽不知不觉附身的河神……这可以让天神庙的人笑上一个月了。”黑曜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咳咳咳……都说了不是这样的缘故……”无夷讪讪地笑起来，忽然觉得不对，道，“等等，从刚刚开始，你就没对我用过尊称，这好像不太对吧？”
怎么说……也是个河神啊！
“是吗？如果冒犯了，那请河神原谅。”
黑曜说得云淡风轻，一点都没有歉意。
“不对不对，你这孩子不太对啊。我怎么说也是年岁大了好几轮的神明啊，而且……为什么你一副理所当然地喊着我是河神？”
“那要怎么办？”
“至少……”
至少惊讶一些啊喂……你面前的可是一个河神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你不惊讶，我就不好摆一个出场帅气的POSE了啊，少了这个装逼的环节对于河神来说会很不自在的啊！
“恩？”黑曜一副求学的模样，睁着眼睛看他。
“不……没什么。我宽宏大量，原谅你的无礼之举。”
伟大的三川河河主最终咳咳咳尴尬地咳着，仓皇地给年轻夫妇交代了以后不要随便接受来历不明的饰品之后，便告辞离开了这里。
而留下来的黑曜，目送着他的离开，声音里有些温柔却又有些寒意。
在回三川河的路上，无夷想了想实在觉得有些郁闷，拨通了月老的电话喊道：
“咿呀呀哎呀，月老你坑我！”
月老娇嫩的声音从手机一头传来：
“我看你不是完成了吗？这一次的好像是大单，带着我的月老庙整体都高级了许多。”
正这么说着，月老像身上渡过了一层金光。
“不是！你没跟我说还有一个人在！而且……而且这次的污秽来历有些诡异……”
无夷还要说着，月老庙里传来风铃的声音，像是有人过来拜访。
“等等，人家现在有客人来了，一会儿再聊啊~~”
……
人家？
无夷忍不住抖了抖，便听见月老匆匆挂断了电话，只好骂骂咧咧地将手机往兜里一揣，脚上踢着石头，哒哒地走着。
而匆匆前往接待客人的月老，换上了一身巫女服的cosplay，站在写了“解签一次10元”的解签台边上等待着。
一个女子拿着一只签过来，将10块钱递给了月老。
月老愉快地收过钱，抬头问道：
“小姐姐是要求什么呢？”
女子噗嗤一笑，一双眼睛被绷带蒙着，但这个似乎一点都不影响她的行动，道：
“来这里当然是求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