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亚站在公园的一角，倚着路灯，有些魔怔，半天迈不开步子。

“老哥！”

齐盈停下扑哧扑哧朝前跑的动作，转头回望的瞬间羊角辫旋转摇晃着。

看见对方面上恍若隔世般的茫然之后，她似是不满地吸了吸小鼻子，连忙举起手臂，挥舞起缠绕在其上的哆啦A梦造型的氢气球，小小的脸上满是不解和急切。

“老哥！爸妈都跑远了！”她重复着那声呼喊，随即回身继续朝前跑去，乳燕投怀般扑入推着轮椅的妇人怀里，脸蛋狠狠地在女人胸口上蹭着，一边伸出娇嫩的手指指向路边摆摊卖糖画的老人家。

玉白色的石板上，银黑色的长勺伴随着老人家手掌灵巧的动作勾勒出一道道飘忽的痕迹来，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旁边看热闹的人群才堪堪看出那浓郁的红色里真龙已成。

糖画化龙，这是糖画手艺人必会的手艺，然而在不同的人手里画出来的龙却是不甚相同。

精细的会画细尾，成盘龙，这样能省点糖料，却又不影响美观，带着点欲拒还休的羞意；豪放的会转腕撒鳞，泼洒出的龙形更为狂野，当然，这多是师傅耿直，而且还真心喜欢这门手艺的缘故。

到这样的程度，挣几个零花钱倒是随意为之的，开心才更重要。

看那手艺人最后绘出的，长达好几十公分的龙尾，多半这师傅是属于后者。

“妈妈，我想吃那个！”

娇憨的请求声里，妇人的手掌轻轻的在自家女儿的头顶摩挲着，明丽的脸庞上也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笑容虽然不深，但却颇为暖心。

齐亚愣愣地看着妇人抬起头朝自己招呼着，一边从随身的皮包里捻出几张纸币交到欢天喜地而去的齐盈手里。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边高悬的白阳，有些苍白的手掌默默接收着没什么温度的光照，细小的绒毛明晰可见。

是冬天。

他确认了一下身体各处传来的，名为寒冷的感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让自己藏在围巾的深处，贪婪地想要留住逐渐在冬日寒意中流失的温度。

是卢卡。

他抬起头来，望着视线尽头若隐若现的群山，又看了一眼公园林荫道尽头被红叶簇拥着的毛泽东雕像，再次确认了一下地点。

眸光再次回转到前方的三道身影上时，他突然感觉眼睛里有些发涩，视野的边缘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温热的感觉从四方而来，渐渐盈满整个眼眶。

“齐亚，搞什么呢！快点过来！”

正不知如何时，威严的声音从妇人身旁的中年男人口中发出，尽管他坐在轮椅上，左腿裤管空空荡荡，但长年养就的威势却是丝毫不减。

短短一句话，虽不见得声音有多大，可却颇能让人警醒，直接把呆愣的齐亚唤过神来。

他微张着嘴唇，突然有种傻笑的冲动。

“小亚，快过来。”

妇人和男人对望一眼，无言的默契里，她也转过头来朝着齐亚呼唤着，姣好的面容上带着齐亚熟悉的明媚。

“小盈买龙回来了！”

正说话间，欢天喜地的小姑娘两手捧着比她还高的长龙呼啦呼啦地跑了回来，望着自己哥哥的眼神里也充满着热切。

那意思好像就是，老哥你再不过来我就一个人吃完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但似乎又未曾真正发生过。

齐亚暗自在防寒服的袖子上揩了揩眼睛，面上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不过这笑容有些僵硬，似乎因为好久没有做过而使面部神经有些生疏了。

不过没关系，他晃晃脑袋，启步朝着前面自己熟悉的身影们追了过去。

脚步一下比一下快，一步比一步大，就像一阵风，冲向自己的终点，再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