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慢腾腾地抬起手来，手掌在暮日的余晖中摊开，死去的皮肤灰白，伴随着这个幅度并不怎么大的动作一块块剥落，露出其下还泛着淡红色的新生血肉。

伤口明显是上了药，馥郁的草木香气经久不散。

虎口还有些疼，他默默想着，手指微动间还残留着淡淡的刺痛，看样子磨损得厉害。，估摸着拿筷子都成问题。也不知道那军刃现在在哪里，还能不能用，毕竟穿透了那么多无辜者的血肉，就算是神兵利器，也该钝了。

呼吸间，胸口的旧伤还隐隐作痛，想来是又裂开了。

尽管这些疼痛出现在意识里有些不合时宜，但倒也无碍病人此刻的安谧心境。

齐亚向来是习惯独处的。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说，在学校，甚至在龙渊。

尽管习惯并不等于喜欢，但能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找到一丝熟悉感，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无法立马割舍。

少年仰躺在草席上，手臂搁在眉头，全身懒洋洋的没有力气，眸子漫无目的地在梁上巡游，目光很空，看得出来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但当目光扫过那些泛着白锈的梁木表面时，少年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起某些人来。

少女离去后的房间里，只能听见麻雀的叽喳声，偶尔伴着两声狗叫，这样安静地环境，很适合发呆，很适合放空，也很适合，什么都不想。

这样的安谧持续了好几分钟，然后被有些急促但却十分轻盈的脚步声打破。

没有什么被打扰的怨言，少年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机会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自然也知道，

这种状态不可能长久。

因而，当少女再次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房门前的那一刹那，他已经蹭着身边的土墙缓缓坐

了起来。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那个清稚的少女的肩头，和赤脚的白胡子老头撞到了一起。

很多时候，对于长者，我们的形容是深邃，是睿智，见惯了大风浪，内蕴神潭，波澜不惊，然而齐亚看到那双眸子时，第一感受竟然不是这样。

若要换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是空泛比较贴切。

明明那眸子的主人长发飘飘，白胡子几乎快要拖地，一身青布衫也是脏的不行，活脱脱小说里一副长者的模样，然而齐亚却从中看到了更多的茫然。

对，茫然。

还有熟悉。

明明毫无阻碍，然而原本准备好的，百试百灵的致谢说辞在一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

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原本因为很久没开口而变得干涩的声音，也变得含混起来，只剩下莫名其妙的咯咯声。

小敏引着神医爷爷来到病人的房间，只是她刚跑进房间，却宛若背后有眼一般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

神医爷爷没有再跟着她进到房间去。

他赤着脚站在门槛上，眸子和那病人隔空相对，眼眸里流转着小敏看不懂的光彩。

莫名的沉默之后，还是神医先开了口。

“你是‘真实’对吧？”

还没等小敏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病人已经骤然从病床上弹起，面上红润尽去，仿佛见鬼了一般。

然而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神医爷爷已经继续道：

“按照你们的话来说，”他满脸的皱褶抖了抖，脸上渐渐浮现出有些无奈的笑容，“我是‘生命’。”

他顿了顿，无视面前少年震惊的神色，继续补道：

“序列号0119，识别名，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