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还是黯淡的,我抬眼看了下手机,六点半种。

叶佳音给的药物很有效,昨天晚上的时候青璃就醒了过来,不过很快就因虚弱睡了过去,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之后就是被带去家里弄转校手续,然后再被带回叶佳音家里睡觉。

心里不踏实,睡不着了,无论如何也想去看看青璃现在的情况。

但是,青璃是叶佳音派人安排的,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昨晚那么虚弱,应该还是要送医院照顾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叶佳音有没有把她一起接过来,说不定可能还在市区里,离这里很远很远……

我咬着手指甲,为难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思来想去,我还是去找叶佳音问一下吧。

嗯,她是在哪个房间里来着?

就在我打算出去挨个挨个地寻找时,推开房门,却惊见某人就站在客厅中央。

“你……你也起床了,早上好。”

我扯着笑脸和她打了声招呼。叶佳音还穿着那一身睡衣,似乎也是刚起来不久,她起先一直看着窗台,听到我的声音后才转过头来。

“有事?”

“嗯,我想问一下青璃在哪里,想去看看她。”

今天的叶佳音意外地很好说话,简直和昨天谈判时判若两人,听明我的来意后,直接打电话叫了一个手下来带路,当然她是不会同行的。叫来的人是一个青年女子,貌似她就是被安排照料青璃的人。

我偷偷打量了她一下,明眉善目,表情温和,穿着休闲而得体,应该是个很敬业的人,这样的话应该不用太担心青璃的待遇吧。

她带我去的是这个学校城里的医院,不远,走过两条街就到了,上了二楼进12号病房,我一眼就看见坐在床上的青璃。

“青璃我来看你了!”

轻呼一声,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在了她床边:“你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晚上睡得好不好?吃早饭没有?”

病床上的少女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放在我头上抚摸一阵,然后安心地一笑:“没事了,我好多了,昨晚睡得很好,早饭吃过了,喝了碗米粥。”

真幸福,我早上还没吃东西呢!

“呼,那就好,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反正早上没整理头发,我就任凭青璃手在我脑袋上乱摸,自己没心没肺地跟她笑着。结果青璃眼睛一瞪,对我严肃地问道: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了吧?”

我眨眨眼睛,装傻道:“什么什么情况,你伤好了,我也没事,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咳咳,青璃你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理解我的,作为自己唯一的筹码,把自个儿嫁给了别人什么的,这话我实在没法开口说啊。

“别装傻,”少女的声音严厉起来,步步紧逼:“我受伤之后呢,那时候你也晕倒了吧,谁救了我们?我记得最后我是中毒伤的,谁救的我?这里是哪里,谁安排的,照顾我的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会照顾我,快好好回答。”

“咕……”

看来今天糊弄不过去了,我低着脑袋,十分不情愿地开口道:“你受伤后,我也晕倒了,然后貂老爷子收拾了残局。”

“嗯,继续。”

“然后我醒了,你还……没醒,老爷子说,你中了毒,要要要那啥来着才能救。”

“传奇级别的药物,是吧,”青璃收回了手,仔细消化着我话里的讯息,“我记得这东西老爷子可没有,然后呢。”

“哎,你别着急嘛,”我擦了擦脑门上不存在的冷汗,扭扭捏捏地说:“那个,你也知道,这玩意儿不好找,但是我听你说,有个人特别特别厉害嘛……我就想着,既然那么厉害,那说不定应该也有……”

“等下等下,”青璃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你难道是说叶佳音?”

“对……对的,”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她。”

“可是,”少女眉头紧蹙,似乎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可是她也是女孩子,按道理来说……咳,小遥,你是怎么说服她帮忙的?”

“没怎么说服,就是用了传统的做法啊。”

我摊摊双手,无辜地回答道。青璃对我的回答咀嚼了一下,然后瞬间脸色就变了,一阵青一阵白:

“传统?你是说……委身对方?”

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大眼睛显得无辜起来:“对啊。”

我们两人互相瞪着眼,干望了好几秒钟,然后她伸出双手,一把揪住我的脸包子。

“疼疼疼疼,青璃你在干什么哇。”

“你还问我干什么,你看你做了什么……你居然就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给送出去了?!”

我好不容易扯开她的手,摸摸自己脸颊,委屈地说:“我是为了救你啊,我们城市就她那里有解药。”

青璃身子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救我?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你不需要这样的。”

我心口一凉,只觉脑门上一股怒气涌上来,忍不住对她吼道:

“那你又为什么做到那种程度,你不也是为了救我?我只是屈从别人而已,你呢,你连命都不要了!”

那时本就是我蠢,不懂事,没等敌人死透就走了上去,结果让对方找到了可乘之机临死反扑,是青璃挡下了那一招,替我挨下了这个伤口。

我是要负全责的,我蠢所以让敌人打出了那一下,我弱所以我承受不了那一招,而让他人待我承受,如果后面没有救回青璃,我这辈子都会活在内疚和悔恨之中。

与之相比,把自己送进狼巢虎穴的做法,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其实叶佳音对我们还是挺好的。

被我一通吼过之后,青璃无声地靠回床背上,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很苦涩的表情:“这是我该做的,小遥你不会明白。”

“那,你就告诉我好不好,”见她这副神色,我没由来的一阵心疼,于是放缓了声音,轻声轻语地劝到:“就像你刚才也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然后我那样慢慢回答你,你也慢慢地,把我不明白的东西告诉我好不好。”

说完这话后我便不再开口,坐到床边上离她更近一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青璃沉默了半晌,就在我以为她不愿意说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出声了。

“小遥,我记得我跟你介绍过,我是‘灵猫’这个种族。”

她高挑的上半身斜倚在床背,微张着嘴唇轻轻叹气,仿佛有忧伤的烟圈从口中飘出来。

“嗯嗯嗯,”我狂点头,“记得记得,我还记得你说我们都是幻想种呢。”

本来是想表现地没心没肺,试图逗她开心的话,却意外地起到了反效果。

“幻想种呢……幻想种到底是怎么由来的,灵猫这个种族是怎么诞生的。我不知道,也许正如祖训所说。”

她偏了偏脑袋,青丝流转,正对着窗外的方向。金色的阳光从窗沿漏进来,漏进她和阳光同样颜色的眼眸中。这是凌晨初升的太阳,暖烘烘的很舒服,却驱散不走她瞳孔中迷茫的情绪。

“祖训说,在妖族决定以九尾狐为首之后,九尾狐就成为了地位最高贵的种族,既然地位高贵,那么就需要一个仆从。”

青璃突然轻笑一声:“这个逻辑,多半是跟人类学习的。”

“嗯嗯嗯,”我赶紧搭腔道,“还是跟人类的网文和电视剧学的。”

不过她为什么说这个呢。祖训,九尾狐的仆人,灵猫的诞生原因,难道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青璃看见了我的表情变化,心下了然,“因为这个‘需要’,所以灵猫诞生了。我们这个种族存在的理由,就是身为九尾狐的侍奉。”

青璃要作为我的仆从这件事情,她在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了,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坚决的原因。我有点不知所措地挠了挠脸颊,支支吾吾地说:“就算是这样,青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前你一直都很用心地照顾了我,该做的都做到了,所以也不用,为我拼出自己的性命吧。”

我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情绪,似乎挺不愿意青璃之所以舍命救我,完全是因为自身使命的原因。我低着脑袋摆弄床单,有些厌恶这种心理。

感觉显得很矫情。

“不,不单是这个原因,你不会明白你对于我的意义。”

我的心思貌似又被她看穿了。青璃摸了摸我的脑袋,继续开口讲着:“主仆的从属是绝对的,身为仆从的灵猫一族,一辈子都不允许和其他的人深入接触,也不允许带有感情,哪怕是友谊也不行。”

“怎么可以这样!”我惊呼出声,激动地想要起身的时候,双手却被青璃轻轻按住,她温和地安慰我道:“没事的,祖训毕竟要遵守,就像小遥你,也遵守祖训要代表全族的意志一样。”

我忿忿地撅了下嘴巴,还代表全族呢,族里的人动不动要么凶我要么骂我,还有派杀手来取我项上人头的。

“但是,我们种族毕竟和九尾狐不一样。灵猫的繁衍,需要一代一代不间断地传承。但是因为我们没有子嗣,也不允许拥有子嗣,所以,只能通过成年后的灵猫,在孤儿院领养未满三岁的小女孩进行传承,把她们的人类之身变成,我们种族的一员。”

说到这里,青璃怀念地一笑:“所以,当初我也只是个人类呢。”

“诶,你以前是人类啊,”我耍宝似地附和道,“这么巧,我以前也是。”

装傻充楞的下场就是脸包子又惨遭揉捏了一顿,直到脸都要揪红了的时候,青璃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双手,继续开口:

“灵猫是一代一代不间断传承的,但九尾狐不是,小遥,你的前任,在好几十年前了。”

咦,这么久?那按照先前的说法,妖族岂不是已经度过了好几十年和平期,怪不得我一出来要打仗了他们这么不情愿呢。

不过,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意思没有领悟到。用眼神向青璃表示了疑惑,她无奈地叹口气,说:“所以说,这就意味着,我们种族绝大多数时间的生活中,都没有九尾狐的存在。灵猫一族本就不允许很其他人相处,而这,更使我们绝大多数的时间里,连唯一可以接触的主人都没有。所以,大部分的灵猫,都是一个人孤独终老,孑然结束自己一生的。”

青璃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包括我的‘母亲’,她在八年前,因为忍受不了孤独,而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之前之所以活着,也是因为还没成年,需要等以后传承下一只小灵猫,才算完成使命。”

“直到,你出现了。”

青璃笑了,如向日葵霎时间盛开一般,明媚而耀眼。

“所以你不会明白,我是有多幸运。”

她抓着我手背的双手掀翻开来,手指一伸,和我紧紧扣在一起。

“你是我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宛如表白一般地,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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