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将一个只见过一次面但是聊得很来的人称之为朋友，也可以将朝夕相处却没有共同话题的人称之为熟人。朋友的熟人之间隔的距离大概是深奥到我无法细致揣摩的，所以到现在为止我都无法将自己与陈善蕊的关系正确的定义。
“好巧呀，许翌晨同学。”
漏洞百出的借口从对方的嘴中说出，因为心虚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没有给人带来被欺骗后的不适感。
“嗯，挺巧的。”
如果此时假装没有看到对方，我就可以省掉一大堆时间和精力用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寒暄上了，但是......
橙红色的夕阳照在陈善蕊的脸上，娇小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
既然对方曾经关心过自己，如果现在无视了对方的话就等于欠下了人情。
不，不止是人情，如果现在无视了对方我的心里会生出罪恶感吧？
一个宣称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的家伙居然会产生罪恶感，作为当事人的我同样感到不可思议。但这种感觉并非无端的揣摩臆断，而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既然这么巧，不如......”
讲话的对象明明是我，但陈善蕊的眼神却在左右张望着。
“有什么事情吗？”
如果再任由她自由发挥，恐怕等到天黑就不能把话说完，既然如此，就稍微取巧把主次关系给转换过来好了。
“没、没有。”
略带失落的口气。
“既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那么我们就走吧。”
虽然已经尽力地告诉自己是在表演，但是当这种类似于青春恋爱电视剧一般的台词从嘴中说出时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
什么叫我们走？明明还有更好的说法却硬是说出了这种话。
蠢爆了。
“诶？”
陈善蕊的思考回路似乎比我想象的要长得多。
“没听清楚吗？那么我就稍微解释一下好了，我说这句话的意思大致上是一种邀请......”
一本正经地开始解释了起来。
“哦、哦！”
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陈善蕊迎合着点着头。
这个家伙是个笨蛋啊。
“总之，就是邀请你一起回家的意思。你家离你打工的地方应该不是很远吧，那么我们回家的话会有很长的一段路都是相同的。”
为了给对方了解的更清楚，我开始给陈善蕊讲解起来。
“嘻嘻......”
没有等我讲解完，身旁的陈善蕊却发出了细微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吗？”
解释这种东西应该很正常吧？
“不、不是啦，我只是觉得许翌晨同学真的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稍微收起了笑容，陈善蕊略带笑意地回答。
严肃？
不，我这种家伙应该是属于冷漠范畴里的家伙，严肃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是我这种家伙应该拥有的气势吧，说到严肃，何雨泠才是最符合这个形象的家伙。
毕竟那个女人严肃起来就连说话都能说出骂人的效果。
“不，如果你说我是个无趣的家伙倒是可以理解，但是你说我是个严肃的人就有点乱扣帽子的意思了吧。”
“但是许翌晨同学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好像经过了很严密的计划和思考，刚刚也是，对于我的疑惑许翌晨同学也是认真地给我解释着意思，这不就是严肃么？”
严肃......
这种倾向于‘认真’的词语真的是我能够胜任的吗？
扪心自问，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喜欢负责任的家伙，而过多的思考和顾虑则是为了不让自己牵扯到过多的麻烦，从这些方面来讲都算不上‘认真’，一个连生活节奏都要挑三拣四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一个认真的家伙呢？
“梦话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再白天说比较好哦，陈善蕊同学。”
没有顾虑对方是否理解话中的含义，我丢下这句话便走了起来。
“诶？等等我，许翌晨同学......”
陈善蕊在理清思路和跟上我的脚步之间选择了后者。
因为参加会议，再加上原本与何雨泠的谈论花费了不少时间，此时的天空已经泛起了暗蓝色的光泽。
“今天真是幸苦呢，大家都在为文化艺术节的活动出谋划策，感觉十分地有气势呐。”
走出校门，我们来到了长长的坡道上。
“是么，我倒是不怎么觉得。”
如果告诉对方这次的会议只是一场闹剧，估计会引起一些麻烦。这倒不是不相信陈善蕊的信誉，只是单纯地不想再耗费大量的精力在给身边走过理解能力欠佳的女生解释来龙去脉上了。
“但是大家都聊得很热情，很开心不是么？”
“嗯，单单从情感满足方面来说的确如此。”
蜿蜒狭长的坡道延伸至远处的路口，此刻的坡道上只剩下我和陈善蕊两人。
那个家伙......回家了吗？
脑海里不禁冒出这个想法。
奇怪。
太奇怪了，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啊，总而言之，大家觉得满意就好。”
因为脑子在思考别的事情，所以没有太多思考便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的呢，毕竟大家都对这次的文化艺术节抱有很大的期望啊。”
期望么？
如果单单从参与者的期望上来讲，王文的做法还真是令人不齿呢。
但是，这与我又何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思考回路开始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你今天不用去打工吗？如果按照平时的时间来看，你已经迟到了吧？”
不想再继续这个费人心神的话题，我故意将话题转移到了陈善蕊的身上。
“今天的话，我已经向店长请假了，所以没关系的。”
陈善蕊略带笑意地回答道。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开始时的紧张感，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成功接近对方后的成就感。
这个家伙完全把和我的交谈当作难以攻克的难题啊......
不过换个角度讲，能够给对方难以接近的感觉，我的形象塑造也算是成功了吧？
“你每天都会去那个便利店打工，不会影响学业吗？”
如果是出于为自己找零花钱的目的，大可以选择更轻松的兼职，而且根本没有必要每天都去打工。
“不会影响的，我会努力的把两者协调好。”
微凉的夜风开始刮起，脸上传来冰冷的触感。
“而且我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虽然偶尔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感到烦恼，但是只要自己肯吃苦，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有点过分独断意味的宣言。但是从陈善蕊的嘴中说出却又那么有真实感。
“是么。”
没有否定对方的说法，只是留下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胶质的休闲鞋在坡道的水泥路面上摩擦，发出微妙的声响。
“这条坡道真是漂亮呢。”
陈善蕊突然感慨道，娇小的手臂微微伸向天空。
被橙色黄昏和暗蓝色夜晚分割开的天空呈现出其妙的和谐感。
我们的身后是夜晚，前方是黄昏。
昨天在身前，明天在身后。
“但是这种弯弯曲曲的设计会无端地把通往学校的路途给变长，从某种方面来说其实也是一种麻烦吧。”
随着夜色暗淡，坡道旁边的路灯开始亮了起来。
“我不这么想哦，我倒是觉得这种设计很好，这样的设计可以让学生们在来往校园的路上看到更漂亮的风景，不是吗？”
陈善蕊将身子微微靠向坡道的护栏，她的身后是早已亮起万千灯火的夜市。
“如果没有这条坡道，我们就看不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了，不是么？”
完全是出自个人的看法，并非什么真理，但是在陈善蕊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不自然。
对了，这个是她自己的想法，是不参杂其他东西的想法。
“因为很漂亮，所以就被喜欢上么，这么说来，任何不合理的事物只要符合某个喜欢它的人便拥有了存在的理由，稍微有点难以置信。”
“但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很有很多难以置信的东西存在，不是么？”
不是打趣，也并非感慨。
陈善蕊摸了摸自己的刘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许翌晨同学对我的第一次印象是在什么时候呢？”
完全没有逻辑可循的提问。
不过既然对方提出了问题，便顺应对方的意愿回答好了。
“大概是在某个早上...... 就是你帮我清洗我的那张被人涂鸦的凳子的时候。”
这个倒是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成分，我说的完全就是自己所相出的答案。
“啊......果然如此呢。”
陈善蕊露出一副释怀的表情，然后用鞋尖稍微敲了敲地面。
“怎么了么？”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夜晚降临，或者是因为冷风逐渐吹来的原因，心里竟产生了些许不安的感觉。
“不......没有什么哟。”
依旧是笑容。
所谓的秘密大概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想知道的人了解，亦或者是到了最后时刻才会被人找到，然后在为时已晚的时候公开于世的东西。
陈善蕊有自己的秘密，这是毋庸置疑的，而我也无心去窥探对方的生活，但是......
若是对方所拥有的秘密与自己密切相关，那么一切都会不同起来。
“好冷啊。”
陈善蕊抱起了肩膀，小声地感叹道。
我抬起头，看见一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