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继续讲吧,小黑。”

从车上下来的叶未白,对着还在车上用莫名表情瞪着自己的高中女生,在她变得恶狠狠的眼神中挥了挥手,微笑表示再见。

——唔,说不定会真的再见呢,毕竟今天还要去一次原雅学校。

上文说过了,从叶未白家去到市中心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需要多次换乘。他刚下车又要去换乘另一辆车。但幸好,他还有个看不见的“朋友”,可以陪着聊天。

相较上一辆车,这辆车的人并不多,叶未白可以找个位置舒服地坐下去。叶未白左手手肘撑着窗台,手掌拖着脸颊,右手拿着电话,继续说道。

“找不到事情可以做其实是一种负重状态,这与人们想象中的无事一身轻不同,你绝不会因此感到轻松,反而感觉到空虚。对于‘因为自己的错’而失去哥哥的少女而言,她发现自己居然连自杀都做不到,连追随父亲与哥哥一同去都做不到,那个时候的她,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不知所谓得活着——开始向深渊滑落。”

“少女的妈妈是个细腻的人,她当然看到了少女眼中的彷徨,但是她错误地以为只要靠时间就可以抚平伤痕,再加上她那个时候不得不处理死去儿子的葬礼,还有着单身母亲撑起一个家的重担,种种事情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于是,她只是稍作安慰便放任了,等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事态已经临近无可救药。”

“少女依旧在每天上学、放学、吃饭、睡觉、与朋友聊天、看电视……只是眼中的光彩渐渐褪去,失去了‘自我价值’的她开始向‘非人’的边缘靠近。”

“而我正是遇到了在那种状态下的她。那是一个清晨,穿着校服的她正在跟朋友聊天,明明是一脸笑容,但在我看到了她那双死灰色眼睛的时候,我就确认了,她已经烂掉了。

我当时就想象,如果我就这么上去骂她、打她、撕烂她的衣服、甚至是当着她同学的面强/奸她,她大概都不会有反应吧。因为当时的她只是一具尸体。”

“不,不应该说是尸体,应该说是一张被拭去原本颜色变得纯洁无比的白纸,只要有意的话,谁都可以在上面画出浓重的色墨,无论黑白。”

叶未白一顿,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追忆,半晌才道:“然后,我就决定由我来执笔。”

“你在说什么?”因为叶未白的言语实在是太过信誓旦旦,小女孩不禁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令小女孩不舒服的是,叶未白这个人敏锐过头了,他立刻就察觉出了她的动摇,嘴角牵起微笑,道:“你没猜错,叶菲的确不是我妹妹。但需要纠正的一点是,并非我请求她这样做的——而是我引导她的。”

“虽说有同性相斥的说法,但我更认同觉得寒冷的人会抱在一起取暖这个说法。”

“我开始企图去接近叶菲,通过她的老师、她的朋友等现实人际网络还有网络上的社交关系,这个过程太复杂了我就不细讲了。总之在这个过程中,我将自己塑造成为了‘因为一场事故失去妹妹而彻底自闭的哥哥’的角色,更巧合的是,在这场事故中,正是因为我与妹妹吵了一架,她大哭着跑出去才会遭遇事故。”

“很狗血对么?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一盆狗血,会淋得你狼狈不堪无处可躲。精神已经完全崩坏的叶菲当然深信不疑了,或者说,对她而言,信不信其实并无所谓。也正因如此,即使在她心中树立了相同的角色定位,可我和她依旧不过是两个同样悲惨的人的组合,那样的平行线组合,不曾相交,是无法开启故事了。

要将我也叶菲连接在一起,还需要一个契机。”

“用GALGAME的说法就是‘触发剧情’——”

恰在此时,公交车的提示声响起:[天桥站到了,天桥站到了,请……]

叶未白站起身来,待车门打开后,转身下了车。坐车用了将近四十五分钟,时间逼近九点半,原本温和的阳光已经变得稍显耀眼,洒在他脸上。在候车点找个位置坐了下去,叶未白才接着前文,平静缓慢地道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于是我在她面前自杀了。”

“同样的剧情,同样的经历,但是我比她勇敢,选择了死亡——这让她空白死寂的心开始重新跳动,她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我,为什么我可以拥有这样的勇气。很当然的,不是被人催促、不是根据过去的日常,自那个事件之后,她第一次‘主动’采取了行动——跳进湖中救了我。”

“想要做什么——是人类世界进步的源动力。”

“之后的剧情就很顺理成章了,比起与我一同抱着取暖,在成功把我救起的那一刻,叶菲找到了新的‘自我价值’,她想要‘拯救’我。于是第二天,在病房中,她开始扮演我家妹妹的角色,跟我聊天、喂我吃苹果……此后也定时会来找我扮演我的妹妹这个角色。”

“我跟她都知道,这只是一场戏。”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公交车,叶未白站了起来,阳光让他的侧脸十分耀眼,“只是叶菲不知道的是,其实不仅是她当我的妹妹这件事,从一开始我与她相遇便是一场微电影,演员是所有人,导演与编剧都是我。”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本来破破烂烂的叶菲,因为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被重新编织修复好了。所以,当我终于不拒绝与她谈话,并开口叫她妹妹的时候,她高兴得抱着我,大哭了出来,哭得那么用力,声嘶力竭、喘不过气来,仿佛得到救赎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

——实际上,我大概可以猜到,她与其说是因为我开心,的确也为自己得到了救赎而如释重负吧。”

“在这个过程中,到底是她成了我的妹妹,还是我成了她的哥哥,已经不重要了。”

“假使——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还真是个好人。”小女孩的声音变得有些听不出语气来。

被神明夸奖。踏上最后一次换乘车的叶未白却不禁笑出声来,引得车上的人忍不住看向他。

“哈哈。这么快就要给我发好人卡么,小黑。嗯,按照普世价值来看,我的确是个好人呢,为了拯救那名少女,费尽千辛万苦。但实际上不是的——”

叶未白的语气陡变得神秘而又严肃:“其实我的确是她的哥哥,只不过是死去的重新穿越了回来,我要拯救我的妹妹,而且还要与她结婚、生好多好多小孩,因为复活的我和她之间已经不存在伦理道德与血缘关系的枷锁了。”

“什么?!”

叶未白笑眯眯得补充:“——当然是说笑的,小黑你居然相信了吗?”

小女孩顿时尖叫了出来:“你要死啊!”

“不过你不觉得这样的剧情变得好玩一些了么。”

“谁管你啊!”小女孩的声调似乎已经高到了一个境界,都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觉了。作为神明的她的的确确是被叶未白给气到了,她可是真的相信了好么!

在她漫长的生命中,真真切切是第一次遇到像叶未白这样——莫名其妙的人类!

面对死亡,未表露出恐惧,面对神明,未表露出敬畏,反而是调笑居多。脸上总挂着笑容,一副慵懒的书卷气质,却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嚣张狂妄。

陷入前所未有的暴躁的小女孩决定闭上嘴不再与叶未白多说半句话,但也正因如此,小女孩始终未曾知晓叶未白所说的这一切是否是真的,以及若是真的,那么他这么辛苦努力去拯救叶菲的原因。

归根到底,纵使作为掌控人类生死的神明,她根本看不透叶未白这个人类。

……

……

“欢迎光临‘猫屋’!”

前台身着浅蓝白色制服少女娇声喊着欢迎走进咖啡厅的客人,在她台前的一只英国短毛猫也跟着耳朵一抖,‘喵~’了一声。

待她看清来客之后,那精神饱满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去,比翻书还快:“什么嘛,是你啊。”

“这是服务员看到尊敬的上帝大驾光临的态度么!”叶未白忍不住吐槽。

摸了摸马尾,少女笑容欠奉地说道:“啊,本店可不太欢迎点一杯柠檬水就坐一天的上帝呢,本店比较欢迎那种餐牌看到不都看随手甩出几张红色,随后就说‘最贵的来几百杯’的上帝。”

“那不是上帝,那是土豪。”叶未白无语地看着她。

“不过话说回来,几天不见,又变可爱了呢。”说着叶未白朝着美少女店员饱满的前胸伸出手,最后在她面无表情的脸色中,落在了前面的短毛猫身上。

“喵~”

喵酱非常配合得发出了表示舒服的回应声,拿头蹭了蹭他的掌心。

少女冷笑:“呵,你以为我还会再中招么?”

叶未白一脸遗憾道:“明明第一次那娇羞泛红的表情很有趣的。”

“是的!这里有客人要一份酸辣土豆丝柠檬汁!”少女转过头去大喊。

“喂!我可没听过这里有这种异界口味的饮品啊!”

“是的,客人还说饮料里面要加芥末、火山椒、汽油。”

“最后出现了不属于食物的液体吧!”

清晨的客人并不多,旁边的店员落得清闲,都偷笑着看着两人这样的打闹,严格说起来,叶未白算是眼前这位少女——李梦果的师傅。这家店有一对一,老人带新人的习惯,在少女刚到这里兼职的时候,在那里已经兼职了有一段年岁的叶未白正是负责带她的,那个时候性格恶劣的叶未白没少调戏性格有些害羞像只小鹿般的李梦果。说起来,原本内向羞涩的李梦果变成现在这样带刺的性格,说不定就是被叶未白培养出来的呢。这点,李梦果心中对于叶未白其实是很感激的,而除了感激之外,难免还有些说不清楚的情愫。

也因此,李梦果对于当初叶未白毫无理由就从这家店辞职是带着怨气的。

“所以呢?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店长今天不在,说是去逛漫展了。”

“那个宅。”叶未白无语地摇摇头,找了个日常习惯的靠窗位置坐了下去,接过李梦果递来的柠檬茶,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前几天有个初中生跟我告白了,我今天是来拒绝的。”

“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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