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天空,渐渐凝聚乌云,细雨一点一点打到干瘪的泥土上,溅起泥浆。此时玛露莉亚城的港口已停靠了无数避风的船只,大家都在躲避即将来临的暴雨,直到天边一束雷光闪现,紫色的电光顿时把大地照得通明……昏暗的大雨随即倾盆而下,人们这才发现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打着漆黑的伞漫步在雨中……

电光雷鸣下,他漆黑的身影仿佛死神,走在空无人影的街道时,大雨打湿了他雪白的手套,漆黑的皮鞋以及修长的燕尾服,但并不影响其中所散发着的死亡气息。陷入眼袋的蓝眼在漆黑中犹如可怕的蓝光,一些尚未关门的商铺认出了这位管家打扮的人,纷纷惊恐地关上店铺的窗户与门,如同拒绝着某种“不详”。

听到街道对自己的拒绝声时,欧爵稍微停下了脚步,但马上又离开,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怪不怪,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鲜花送到“那里”,欧爵把胸前的白色鲜花抱紧后,一步一步消失在街道尽头……

目的地很快就出现,他来到教廷的后院门前。那里属于生命的终结,是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的终点站,任何逝去的人们都会在这里离开,而现在,似乎也正在安排着某位逝者的葬礼。

“看到了吗?他又来了……”大雨中,主持葬礼的神职人员看到欧爵身影后,叹了口气,不知何时开始,他们便记住了这位一身黑服的管家。事情起源于三年前的某次葬礼上,欧爵冒充着入殓师的身份与逝者家属发生了争执,自那以后,每逢城市的葬礼举行,这位陌生的入殓师都会出现,风雨无阻……

以至于神职人员以外,任何人看到那漆黑的身影,都会避而远之……

或许是他因为去的次数太多,亦或者是他的行为特别难以言喻,市井传说里,欧爵成为了死亡的送行人,人们惧怕他会带来死亡,所以厌恶待见……

现在,神职人员的心里再次充满了疑问和烦恼,他们纷纷稳住家属的情绪,去和欧爵商量,任何人都不希望在告别的仪式上被无关的人打扰,欧爵被告诫要等家属离开后才能进去祭堂为逝者献花时,他理解般地点了点头,接着默默站在大雨下等待……雨水打湿了他怀里的鲜花。

“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入殓师吗?”见年老的负责人与欧爵协商完后,年轻的神职者马上好奇地问了起来,结果却被老神父严厉地瞪了一眼,他似乎不希望年轻人与欧爵扯上关系,并烦恼地捏着眉心说:“他是不是入殓师已不重要,我不知道他背后有着什么样的传言,可只要他身上还带着不详的气息,你们就绝不能靠近!知道吗?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每次都要准时出现呢……”

老神父一顿训斥后开始陷入沉思,年轻的神职者只好乖乖闭嘴,可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在外面淋雨的欧爵。他之所以这么好奇,只因欧爵在他们年轻人的世界里,属于异常神秘的人物,有人说他根本不认识逝者,更算不上逝者家属,每次冒充入殓师的身份,却几乎没做过任何入殓师的工作……

但这个世界上真有人会冒充这么晦气的职业吗?

年轻的神职者思考起来,教廷所主办的葬礼是严格要求每位出席的人出示请柬的……这种意味着死亡的请柬就算收到的人不来,也会由教廷统一收回来。既然他能拿得出“请柬”,又不是受邀请的人,难道是代替别人参加?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收到所有逝者的邀请呢?作为替代者的他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来和陌生人告别呢?年轻的神职者不禁悲伤起来……

终于,葬礼结束后,城市的暴雨也渐渐停歇,欧爵在逝者家属的一片瞪视下进入了祭堂,默默地献上鲜花后,谢过教廷的神职人员就马上离开了……简单的走场似乎非常儿戏,谁也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在大雨里等待许久,只见欧爵离开教廷后院后,并没有回到大街,而是径直地去了教廷的中央——玛露莉亚城教廷的主楼。

巨大的半圆形建筑分为一个大的礼拜堂以及无数疗养院,他的目的地显然是上层的疗养院里,可每次经过巨大的礼拜堂时,他总感觉异常难受,漆黑的身影在一片神圣的环境中格外显眼,礼拜堂中间的一尊神更像拒绝他的到来。

这个世界上不会真的有“神”吧?他带着无聊的疑问,眯着眼躲避强光,好不容易才来到一处病房的门前……

礼貌的敲门声,换来了病房里一位女性的温柔回应,欧爵应允打开门走入房间,一位白头发的女孩坐在病床上和他招手,笑着欢迎说道,“你好啊,吸血鬼先生,这次的葬礼有好好感谢为你献血的人吗?”她苍白的脸色上绽放着微笑,大大咧咧地喊欧爵“吸血鬼”……

没错,这位女孩是他在玛露莉亚城第二位知情者,有关她的事,欧爵甚至没有告诉过乔左娅,俩人只因一次葬礼相识。自那以后,欧爵便欠下了她无数的人情,为了报答身为病患的她,欧爵尝试让女孩相信自己是吸血鬼的身份,然而好不容易在她相信时,女孩却称自己的病情还能治疗,并不希望获得永生。

不经意坦露了身份的欧爵,从始就像被女孩捏住了把柄一样,不得不言听计从,包括她不知从何弄来的过期“血包”,明明欧爵已经拒绝过多次,她仍坚持要他收下来,并擅自强迫欧爵参加献血者的葬礼……这一切仿佛都在刁难他。可他知道,这里没有人任何人逼迫自己,他会来,纯属是自愿以及慰藉心灵。

“不是说了‘吸血鬼’的事情是秘密吗?你喊得太大声了玛茜……”欧爵温柔地喊着女孩的名字,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把葬礼上剩下的白玫瑰放在了房间唯一的花盆里,再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不意女孩忽地变得赌气一般,扭头背对着他,假装生气地撒泼道:“就喊你吸血鬼,哼,谁让你那么久不来看我呢!”

“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再说出入这里实在不方便……要不是你这里是独立病房……可能更难。”他说着环视着周围单调的一切,除了一张病床与一小盆鲜花以外,就只有苍白的她,这源于她所患有的“白化病”,用女孩的话说,仅仅是使自己变白的病而已。

然而,她真的只是小病吗?欧爵偶尔会有这样的怀疑。名为玛茜的普通女孩已经在这个病房待了三年,病院仿佛成了她的新家,每一个与她接触的病人都是即将离去的重病患者,可更大的问题往往会掩盖住真相,这几年来,欧爵蓦然意识到,即便自己鲜有时间探望她,但确实没有见过她的家人和朋友出现,孤单的寂寥,绝望的等待,都在他的心里产生共鸣……

“对不起……”想到这里,他道歉了,女孩仿佛就是等着这句话,苍白的笑脸洋溢着生命的活力,她高兴地坐到床前,“嗯!原谅你了!那这次再多一些和我说说几亿年前的趣闻吧!”如同任性的请求,他笑了笑,开始诉说着世界的故事以及无限的真理。

女孩如往常那样,津津有味地听着欧爵的万年小说,时而欢笑、时而悲伤、时而一惊一乍、时而怒发冲冠,然而故事即便有讲不完的时候,可时间总会让故事完结。雨后的天,黑得特别快,欧爵表示,自己差不多也该回去森林公园去做他本该做的事情了。

“果然……活的时间长也并不全是坏事吧?欧爵……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的名字和你朋友一样。”离别时,女孩突然问道,欧爵点点头,他承认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之一,确实是和她的名字有点关联。

然而女孩并不介意,她愉快地想起了从前,“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真搞笑死了,你居然跑到别人的葬礼上,问能不能也给你办一个……结果直接把逝者家属气晕!场面简直慌乱呐!”

“抱歉……那时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欧爵内疚地低下头,“啊,我不是翻旧账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明明有着无限的生命,却渴望着‘死亡’……你难道……不怕吗?”

“这其实并不矛盾,长久的生命注定会与短暂的渴望不同,在我看来……活的时间长也并非全是好事……”欧爵默默地回答道,“果然……我和欧爵正好相反呢……假如再过一万年,你还会记得我吗?”

“什么?”女孩最后的一句话,欧爵没听清楚……

“我说你好讽刺!我不想听了!拿好你的‘姨妈血’,然后这是下次葬礼的请柬,赶紧走吧!”被她下了逐客令后,欧爵沉默地站在走廊,手里的过期“血包”画了一个生气的表情,还有“姨妈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要不回去问问少主吧……

就这样,漆黑的管家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而病院里,女孩再次陷入了孤单。夜深,执勤的护士路过,谈论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到了女孩的耳朵……

“听说那孩子的状况了吗?她的家人……似乎已经放弃她了……明明还活着,却开始筹备葬礼,有这样的父母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你想想看,三年了……病情日益恶化,再治疗下去不就是徒增痛苦而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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