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常的老人手，肌肤布满鱼鳞状的细纹，让人不禁猜测这位紫云真人已经年岁近百。

但此刻江澄心中却有另一团疑云笼罩——

他本以为这算卦只是那个独眼老道用来讨个生计的江湖手段，从未把结果放在心上，况且他本身就不信这些东西。

但如今这位紫云真人说的话却让他心底忍不住泛起了嘀咕，难倒那个独眼老道真有本事不成？

他努力回忆起来之前被他不当做一回事的解签释义。

【反覆多阻多碍，无法匹配】

之前从不信这些，因此他并未多想，现如今重看这一句话，倒被他琢磨出些许不一样的意味。

想起前世自从遇到慕木后，他便被夹在李慕二女之间，被搅得时时不得安宁，这句话仿佛完美概括了他的那几年。

“开始吧。”紫云真人在木台的另一边催促。

江澄这边心底的天平已经往相信的方向倾斜，有些迟疑地拾起木台上摆放的签桶，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害怕会摇出与之前相同的结果。

“簌…簌…簌簌…”

被朱砂绘上小篆与道教符篆的竹签在签桶里跳跃，朱红的色泽在一旁烛光的照射下略显妖异。

他摇晃着签桶，一不留神用力过大…

“啪啪。”

两道竹签相继落于木台，在被惨淡烛光笼罩的小房间里发出清晰的声响。

江澄拾起两只掉落在木台上的竹简，愣住了。

一下子摇出两支签？！

他心头泛起疑虑，这还灵验算数吗？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呵呵。”

就在他不知怎么处理之时，面前仅一帘之隔的紫云真人突然发出轻笑，随后道：

“不亏是特殊之人，连我这副宝签都能摇出两支签来。”

明明隔着一层厚重的黑布，她却对另一边发生的事了解得细致，若掌上观纹一般。

“无妨。”

她继续娓娓道来：“第一支是太上老君灵签第五签，圣笑笑签。签词：梅花似雪正芳菲，江海渔父枉劳归，夜静风寒鱼不饵，满船空载明月归。”

“想必这就是你先前在独眼道士那里求来的签文吧？若是求姻缘的话，难怪贫道徒儿说有个你身边的小女孩听到之后怒火难捱。”

江澄点头称是，听到这话，回想起大小姐维护他的那一幕，即使现如今身陷囹圄，心头也不禁微动，泛起感动之情。

“先看第二签。”紫云真人没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隔着布帘的声音中正平和，略带沧桑的意味，让人心生信服。

江澄左右手各执一签，先前讲解过的第五签已经捏于左手，他铺开右手掌心，这是那枚多摇出来的签。

若是按卜卦之法所说，就是他命运之中的“变数”。

借助摇曳烛光，他看见右手掌心那枚竹签上用朱砂绘下的文字小篆。

【第七签，圣阴笑签】

紫云真人的声音也适时响起，“太上老君灵签第七签，圣阴笑签。签词：鲤鱼志气本英雄，屈在池中运未通，一但飞来头角现，风云聚会化成龙。”

“求姻缘的解语是【良缘天定耶，加之冰人之善言】。”

说到这里，另一侧的紫云真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江澄低头瞥见手侧白烛燃起的烛火随着她的笑声晦涩堙灭，起伏不定，内心不禁感慨其高深莫测。

“有趣有趣，又是多阻多碍，又是良缘天定，这截然相反的结果竟然同时出现，贫道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实属罕见。”

江澄规规矩矩地坐在椅上，听闻紫云真人所说，下意识思考起来。

【多阻多碍】概括了他的前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那么既然这第一签讲解的是他的上一世，那这第二签代表的“变数”所指应该就是他的今世。

重生带来的改变谁都无法预料，命运莫测，他只能极力避免前世的情况再次出现。

多阻多碍…良缘天定…

江澄于座椅上反复深呼吸，试图理清心里庞杂的思绪。

紫云真人所处的这处地方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密室。

不通风的环境使空气中混合着寺庙特有的禅香与些微的腐朽气息。

就在其深呼吸之际，他隐约又嗅到另一股清新的香味。清新得就像春日下了一场雨过后，泥土翻新，青草裹上花朵的鲜香。

就像…

就像女孩子身上的香气，香气和女孩子都陪伴了他很多年。

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伴随着这个念头的，还有脑子里隐隐作痛的神经，像是触发了什么禁忌。

“…”

…奇怪。

尽管算不上多疼，但一直纠缠折磨的感觉总是不好受的。

为了解除持续的疼痛感，江澄放空思绪，抬起头，目光对上黑如深夜的帘布。

缄默了一段时间的紫云真人就在这黑布后面，他仿佛察觉到了其深邃的目光透过这布帘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又不免心想，这位紫云真人现如今这番表现力已经坐实其乃是一位隐世高人，只是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虽然凭目前的表现来看，这位老真人的态度一直都是偏向友善一面，但其有意无意往江澄身上最大或者说是唯一秘密——重生引导的行为，实在让他时时刻刻都处于紧张的状态。

…

两人都沉默了一段时间，待江澄把刚才莫名陷入的奇怪状态驱散了个七七八八之时，紫云真人开始说话了。

“你这般情况实属奇异，不愧为贫道卜算出来的特殊之人，即使是贫道也不敢妄下定论。”

“不过——”

她的尾音拉长，停顿一小会儿后，接着道：

“若是让贫道施展摸骨测手相之法，说不定能有些许头绪。”

“…”

江澄默然，没有回应。

他并不是因为害羞，人家都年岁近百，加之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断然没有害羞的道理。

也不是因为不信任，先前的百般铺垫，其高人做派展露无疑。

只是…刚才他从紫云真人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莫名期待与窃喜的情绪，就像小女孩即将得到奖励的糖果。

是多想了吗？

江澄紧了紧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