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小七拉着陆离并没有着急回家,反而在夫子庙附近转起圈来。

“我说,小七你是要去找你曾经的下属,也就是江南节度使的女儿,谢清婉么?”

“嗯……”小七颔首应道,她拉着陆离的手,穿过一条条小巷,与一辆辆马车擦肩,“但是找不到,我想知道是谁动的手。”

“你可以去你的‘平台’看看,也许有人要她身上的‘零件’——又或者可以问问别人,毕竟江南节度使,总该有个大府邸的。”陆离眉毛一扬,献计道。

若不是他的腿脚实在酸痛,他倒是宁愿多走会,他好久没呼吸到新鲜空气了,特别是这种雨后夹杂着泥土草香的气味。

小七仍不为所动,在大街上使用平台大概率会沾上不少麻烦,本来她的这头白发更显眼了。

可是要让她选择第二个方法的话,她宁愿在大街上使用“平台”然后被官府和平台的人一起追杀。

“唉。”陆离无奈地叹了口气,肩膀一瞬间垮了下来,无精打采地拦住身边一位路人,“你好,请问那个江南节度使的府邸怎么走啊?”

江南,本该是中原的腹地不该有节度使这种防御游牧民族的官职,然而,自修仙者出现以后,南方便彻底失去了掌控。

十万大山,更是传闻出现了有灵智的凶兽,在其中生活的百姓又当如何?自然是适者生存。

大山里有活不下去的百姓,从山中跑出劫掠江南的边境,朝廷不得已才在江南设立了一个节度使。

算上江南节度使,现在的大齐一共有十位节度使,修仙者出现时,这种有整个建制的王朝本不该被江湖势力踩在脚下。

但十大节度使各怀野心,招兵买马割据一方,在听雪楼面前,也无非是个大点的门派而已。

那人指了个方向,“那边,谢大人的宅子在金陵很有名的,和关女侠那座雕像齐名呢。”

“你们两个不会是要去找他的麻烦吧,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路人看着陆离二人的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于是先给二人打了个预防针。

“不不不,我们是他女儿谢清婉的朋友,听说她回来了,想看望看望。”

“哦哦,原来如此。”路人急匆匆地走了,显然是不太相信陆离的话。

陆离回头,却见小七惊愕地抬头,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她说:“好厉害……”

“哼,也不看看我是何人!”陆离得意地将嘴翘得老高,代价是不看路踩到一滩水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节度使的宅前,除了两个拿着杀威棒站着的家丁,还有一堆随风起舞的枯蝶——那是死去的秋叶用生命献祭来的璀璨。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的是风,不是雨。

虽说刚刚的雨很大,但风却更大将这沾湿了的落叶轻松卷起,糊住来到谢府门前拜会的两人。

两人的打扮显然就是刚刚酒楼里的江南七杰的老二和老三,但他们还没进门,就被家丁用杀威棒抵着胸口,“不许靠近!”

“老爷吩咐了,所有人都不见,尤其是你们这些修仙者。”

凶恶的家丁大声地喊完两句口号后,像例行公事般朝两位才俊挤出讨好的笑,“萧公子,您也知道的,我家老爷的脾气……”

“若是平常,以你和小姐的交情,我怎么可能不让你进呢?”

陆离的计划刚萌生就打消了,他拉过小七的手,决定走另一条路,其实这些宅院对他们修仙者来说,修不修围墙都无所谓。

陆离看着节度使那雪白的围墙上的数十个脚印,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日后建了这样规模的宅子,围墙也不刷白色的漆。

陆离溜到后院,还没翻墙便听到粗犷的声音在后院里回荡,他透过神识,发现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在训斥一个双眼蒙纱的少女。

“我早和你说过,一个女孩子家家,便不要无端地沾花惹草,不要学武功,也不要学那些淫诗!”

胖子怒气冲冲的,将女儿手中的针线订好的脆黄的书本扔到水中,“我早和你说过!别看李义山的诗,他那些诗,全都是会教坏人的淫词艳曲!”

“他的诗里就一句好的,你给我记好了——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父亲让你嫁谁,你便爱谁,不该有的心思,断不可有!”

发现女儿还在盯着水里的那本书,江南节度使的火气更大了。

“哼!若不是你的那个朋友约你出去,你会被人挖掉眼睛么?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你喜欢看书,你就该多看《女则》、《女诫》、《烈女传》这类的书,这才是女孩子该看的。”

“唉,婉婉啊,我早说过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是我节度使家的女儿,便是习些武也还算正常——可你竟然修仙,你这样的文武双全,你让你将来的丈夫如何把握得住你啊?”

“约你出去的那个朋友,是萧无量那个小崽子吧?呵!他好歹也是苏州总兵的儿子,怎么也误入了江湖草莽的歧途?”

“本来他父亲一个小小的总兵,敢向我发聘书,便已是高攀——如今他成了草莽的修仙者,还害你瞎了眼,那更不可能了!”

“父亲,没关系的,我眼睛现在瞎了,看不了义山的诗,所以我会很乖的,而且我有神识,瞎了也不影响我行动,只是看不清书上的字而已……”

“这不是挺好的么,父亲,这样便断了我看书的路了……”谢清婉轻柔的解释,在她父亲听来便是尖酸的讽刺。

“你!你!你!可你这空洞洞的眼眶实在难看,算了!今天就先到这,明天你到祠堂,我让嬷嬷念《女则》给你听。”

“一日背不下来,便听一日,百日背不下来,便听百日!女孩子家家,像什么样子!”

江南节度使本要走出这后院了,他蓦然回头,脸上带着怒意,“若是十日还背不得,那就跪着听,直到能背下再起来!”

接着他拂袖而去,留下谢清婉呆呆地看着水中被洇没沉落的李义山诗集。

可是父亲,义山的诗真的很美。

萧哥哥是那样的雄姿英发,像他这样的大侠,江湖上并不多见,想必他是能让满楼红袖招的人物——

可我,一时失手却让自己瞎了眼睛,真是刘郎已恨蓬山远,如今更隔蓬山一万重啊。

瞎了眼,更配不上萧哥哥了,他也是喜欢李义山的——他才不像父亲那么俗气。

她记得萧哥哥最喜欢的诗句,是那篇《风雨》的: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