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任务并不难吧？可陆离的心却始终揪着，难以落地。
他能听到这片黑暗中急促而低弱的呼吸声，也许是自己的，陆离却很紧张，屏息，长椅下却依然传来微若蚊呐的呼吸。
他站起身，弓腰去看长椅下方，那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积攒了许久的灰尘。
他焦急地在房内走着，一遍遍回想自己接的任务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那样的任务，实在是太过清奇了，在这个充满血腥和秘密的平台——不是杀人便是‘惊喜’，还有要拆掉对方身上一些小零件的任务。
唯独那个任务显得格格不入，清新的好像不是这个平台的任务一样：去一间小客栈赶走几个闹事的小泼皮，甚至没有加密，便直接是这几个字，报酬也低得可怜。
只是赶走小混混，不是杀人，以小七的实力完全能应付吧？要是有头有脸的修士，怎么可能会是简单的小混混呢？
又或者像上次抓老鼠的任务一样？实则是黑吃黑？就是为了吃掉小七这样接任务的人？
所以故意把任务写的很轻松，报酬也给的很低……
陆离用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又一次向传声晶石输送灵力，但那头却迟迟没有回应，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大笑和喧闹。
“喂？小七，你能听见吗？”但传影晶石的声音却微乎其微，也许没能盖过那些欢笑，小七一直没有回答。
陆离咬着指甲，转完了大厅，又去厨房，这个地下室，除了小七的房间，地面上都留下了他行进过的痕迹。
到底怎么回事？这么久也不见回来，赶走几个小泼皮无赖用不了太久吧？
陆离听到门外传来呼吸声和脚步，心脏蓦然紧张起来——该不会又有仇家找上门了吧？
他抄起门旁边的斧头——这是上次的袭击者留下的武器，小七留给陆离防身所用。
这里并不是他所在的家，他也不是那个天下无敌的陆离，这里是一个常年在刀尖舔血的杀手的家，是她的安全屋，是金陵地底世界的一角。
他仿佛听到门外有人叫着小七的名字，是阴鸷恐怖的低语。
陆离用衣袖包裹住手掌，想将大门打开，小七说在门把手上下了毒，他只用包裹住手便能出去吧？
陆离推开门，握着斧子，造成这一切不安的罪魁祸首，正在门口直直地望着他。
“师父，你要去哪？”小七的声音很冷，便是这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给人一种阴晦不定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我……见你许久没回来，想去看看。”陆离说。
“……”小七盯着陆离的脸又发现对方用衣裳包裹住的手掌，“放心，我没事，门把手也没毒，我吓你的。”
小七瞥向陆离手中握着的斧头，“但是你也别想着跑出去，要是被我发现，你就得被捆着了。”
师父，也会担心她吗？
小七把握不准，师父总是这样，表面热情。
她不信他，因为他不够直率，心口不一。
陆离侧开身，让小七走了进去，顺便将手上的斧子放到门旁，他注意到小七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大包牛皮纸袋。
“今天的任务不是去酒楼解决几个泼皮无赖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陆离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也想不出小七晚归的原因，忍不住问道。
“任务倒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麻烦。”
“什么麻烦？是黑吃黑吗？他们有几个人？最高是什么境界？有受伤吗？”陆离焦急地问了一连串问题。
“是我的那个任务接错了吗？实际上它看起来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
小七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一枚灵石，用来给传声晶石充能，它不仅能通话，还能照亮，除了比灯油贵些，其他一切都好。
小七没有着急回答陆离的问题，反而是将那张被陆离清理干净的长桌上的衣裳扔到长椅上，取出牛皮纸里包裹的饭菜。
她看了眼陆离脸上焦急的神情，慢悠悠地说，“不是。”
“任务很简单，就是和他说的一样，是赶走些小混混。”
“掌柜的很怕我，毕竟我是在‘平台’接的任务，他大概是觉得和我们有关的，多少有些血腥。”
她的声音夹杂着牛皮纸袋翻动的咔擦声，有些模糊不清，陆离要竖起耳朵，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听漏。
最大的纸袋里放着一个接一个的纸袋，每一个小的牛皮纸袋，便是一道菜。
“金陵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金陵的繁华之下，藏着一个黑暗的地底世界。”
“只是能找到那，能在那发布任务的人少之又少，他实在是开不下去店，走投无路才信了街边的传闻。”
“然后便在‘平台’发布任务，他起初以为他那点报酬找不到什么人，嗯……如果不是师父你接了的话，我猜没有人会去做。”
“来吃些吧，那个掌柜的额外送了我些新出炉的饭菜，还有一壶酒。”小七将饭菜放好，回头看了眼在一旁神情复杂的陆离。
陆离去厨房拿了碗筷，盘腿坐下，“那为什么会回来这么晚？或者你为什么说遇到了些麻烦。”
“上次我去‘抓老鼠’的时候，在城隍庙救下了的人之一，刚好也在那个小酒楼。”
陆离蹙眉，吃着可口的饭菜，思索着小七遇到的麻烦会是什么。
“难道他恩将仇报？因为你收了他一些救命钱，他就差人报官去了或者让人报复你？”
小七摇头，否定了陆离的猜想，“也许人心没你想的那么坏和复杂，师父。”
“他上来就感激地握住我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说我是什么大侠，是金陵不可多得的好人，要如何感谢我之类的话，他抓着我说了很久。”
“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应对这个，师父。”
小七杵着下巴，看着陆离在面前大快朵颐，却没有动筷子的打算，仿佛要将这一桌子菜都投喂给陆离。
“因为他的动静实在是太大，酒楼里的人都凑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
“老板也很愧疚，他为起初看待我的奇怪眼神，拉着我一个劲的道歉，还把新出锅的饭菜作为赔礼。”
“我想着家里最近的饭菜又不太行，便应下了。”
“那些人还问我，为什么始终板着个脸，是在耍帅吗？这种时候应该赔笑才对。”
“我说我生来就是这副模样，反正赶走无赖和杀人也都一样，就是任务而已，没什么区别，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活下去。”
“他们哈哈大笑，说我天生是当大侠的料。”
“……”这可是他学了大半年的手艺！本来还想听徒弟夸奖一下的，不曾想第一次听见就是被无情打击。
看出陆离脸上的不适，小七问：“怎么了？”
“没事。”陆离抿嘴，他看向对面坐着的小七，心中有些欣喜，“想不到你居然会主动找我说这么多话。”
自从来了这里，他能感受到小七对他的冷淡，虽然也解了金针封脑，却始终和在家里不一样。
他能猜到原因，现在却也无力改变。
“嗯……不是的，”小七沉吟一声，“毕竟是师父你让我接的单子，之前城隍庙的单子也是。”
“他们感激的人是你，送礼的对象也是你，所以我觉得我该把这些告诉你。”
陆离向她解释，“他们感谢的人是你，毕竟出手的是你。”
“不，我只会关心那些价格高的任务，这是你选的小单子。”
“偶尔被人感谢的感觉，其实还挺不错。”她用手指弹着面前的酒杯，看着酒杯里摇晃的波纹，轻轻地说。
小七没有笑，但陆离能感受到她很开心，她的语调虽然平稳，但她内心想表达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她抬起头，望向陆离的脸，“所以，谢谢你，师父，让我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她很直率，并不难懂。
不像他，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