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都是他们审问别人的份，可没想到，就那小小一个水手，人家“不义之师”号都要派人来救，而且对方还十分强力。

他在恶人帮赌场，是找人托关系进来的，刚刚上任不久。

关于如何处理光头男子和柯林这两个造成了损失的线人，他想得很简单，吞了不少拨给他的经费，这种自负害了他。

“恶人帮”在自由港湾的一个大分部，正位于他们所经营那家赌场的地下，他要将情况报告给上级。

一路小跑过来，年轻人始终感觉身后有一双鬼魅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感觉有人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跟踪他，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外面漆黑一片，下起了小雨。

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进入日夜笙歌的赌场，报出暗号，抵达地下室。

这里是赌场最顶层的几位大佬经常集会的秘密基地。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被领导劈头盖脸一顿骂，也忘记了自己怎么出来的。

他只是觉得谢天谢地，那种被眼睛盯着的感觉似乎消散了。

直到这名可怜的，生于自由港湾的，雄心勃勃的，想要在恶人帮打造自己拷问手段的年轻人后脚跟踏出“恶人帮”赌场的范围以后，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引狼入室。

“轰！”

那所存在了十年，在自由港湾还算有点历史的建筑物内部传来一声隆隆巨响。

随后，木制、石制结构开始悉数坍塌。

年轻人震惊地转过脸来——爆炸的火光在他小小的瞳仁里面蔓延，同时产生的冲击波也让他倒飞出去好几米远，在地上翻滚。

这趴倒在地的可怜人眼见着大火腾起，赌客们燃烧起来，脱下烧着的外套在火中尖叫着逃命。赌场数不尽的阴谋与罪孽，各种不能搬到台面上的交易，也全部烧着了。

那所可以容纳数十人的恶人帮秘密地下室，彻底毁灭。

里面有不少和船长塔图姆是老仇人，打算击沉“不义之师”号的高管，以及想从龙鲸尸块上捞到一笔好处的贪婪商人。

他们刚刚还在一起谈天说地，现在无一幸免。

就在这滔滔火海，一片混乱之中，出现了一名黑发少女的剪影。

她的眼眸和火一样红，她的笑容和怪物一样狂野，她的双手每个指缝之间都夹着试管，每支试管里还剩下一点点半透明的粉色药液。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爆炸就是艺术！”

少女把这些试管朝后随手一扔，引发了又一轮爆炸，爆炸波及到了她自己，那帅气而破烂的女式风衣燃烧，年轻人甚至闻到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

黑夜，光火之下。

这一切像极了某种邪典，火中自焚的邪恶魔女，比那个杀进北区废墟的面具人还要恐怖。

只见她双手向上扬起，背对着一片火海，满意地大笑道：

“哈哈哈，知道厉害了吧同行们？谁还要抢劫我的船？现在就让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仅存的年轻人颤抖着声音说：“你、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为手下尤里恩的利益而来，破坏了我们美好日常的海盗船和幕后黑手都该死！”

他眼见着少女的肉身在焚烧个十几秒后，直接崩毁成尘埃，像磕了药的幻觉一样，毫无证据可言。

空余越下越大的夜雨，掩盖住逐渐减小的火势，以及赶往救火的人声。

雨水犹如洪流，自由港湾开始涨潮，上涨的海水淹没了水线标志，继续往上，所有的船只都在同步上浮。

在自由港湾发生了大爆炸后，人群向特定的方向涌动，有个人却逆着人流而行。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她异常的耳朵和蓝色的头发，她提着斗篷下摆，小步快跑，鞋帮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浸湿。

海娜拉从海蚀崖跑来了城镇，她又不是第一次外出，对于那条小路熟悉得很。

她已经熟练了在人类当中奔行，假装自己也是人类，她出乎意料地发现这非常容易，或者说是无师自通。

原因也很简单，人类和鲛人长着类似的四肢，几乎相同的面庞和发声器官，他们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区别。

向着她示好的商贩只看到她的外壳由什么构成，而没有瞧见她的心灵。

即使是这样，人们也只愿意向长得和同类一模一样的生物表达善良，这源于他们数百年来一直未走出的舒适圈。

所以他们视鲛人为奴，视他们非人，肆意地利用他们，其实是在麻痹自己的眼睛，其实只是有一个奴隶市场的刚需。

人们不知她的真面目是鲛人，人们不知她有现在，完全是某个水手努力的结果。

人类，在海娜拉眼里，逐渐从高贵的奴隶主，变成和鲛人类似的单纯生物。

她始终没有忘记是谁教给她这些，让她的心态彻彻底底地发生改变，从担惊受怕到坦然自若，再到有所思考。

她心里想着这个人。就算她以后真的能够走入社会，认识其他人类，乃至于再见曾经的鲛人同伴，所有的人也都是从尤里恩这个男人周边发散出去的。

她视他为中心，她的身与心是自由的了，她也愿意用她的身与心去爱他。

不是作为鲛人奴隶，而是作为女孩。

现在，远处的火海，鼎沸的人声，几乎完全与她无关。

她有自己的目的地，正朝着那个方向快速奔行。

海娜拉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在她唤回希尔后，她对自己悄悄说的话。

“海娜拉，你喜欢他，是不是？”希尔在她耳边吐气如兰，这一口气却点燃了她心中的火焰，“不……我认真的，我允许你动他，你给我先当个前锋啊。”

即便愿意和她好好相处，还能一起开玩笑了，希尔还是怀着些许阴谋。

她想让她试试水，就好像告白的人，炮灰掉一个以后，就更有可能看清楚那人的本性。

但是海娜拉没有这样想，因为希尔交代的只是她的试探，而她付出的是自己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