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土地永远不用耕种，
古老的土地赐予我们肥草和牛羊。
我们是长生天的子民，
古老的长河永远流淌，
古老的长河承载我们的哀伤
……
悠悠天，青草长，
我们将亲人的头颅埋藏。
静河淌，放牛羊。
我们将亲人的血饮干。
……
我们是长生天的子民，
我们……”
山洞里，古老的歌声悠扬而悲伤。
玥无悔借着月光，坐在洞口默默地看着这个来自草原的女孩儿，不知为何，她感觉胸口有些沉闷。
对方歌声里那些“亲人的头颅”、“亲人的血”很多都是他父亲亲自带人割下、亲自带人用长矛捅出的。
如果是男儿身的世子，此刻虽会有些感慨，却并不会有什么特别多的情绪。
无他，民族间的生存战争从来都分不出对错罢了。
你不狠心，就要看着别人对你的亲人狠心了。
但女世子是明显不同的……
“哎，战争受苦的永远都是些平民呀……他们打生打死抢来的战利品最终又能分到多少呢？不还是被贵族抢了大头，战争……只是为了消耗掉他们的人口罢了……哎……无奈我也是世家贵族……即使同情，又能如何呢？难道要把凉王府的资源都散出去而让自己的家人吃苦吗？”
接近二十年的生活，已经让这个前世的蓝星人几乎彻底融入了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
前世所带来的价值观，所还对他影响颇深，但更为重要的，无非还是令他更为清醒地认知到自己的阶层罢了。
女世子较男世子明显是感性太多了。
————
一曲唱罢，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这个来自草原的、如初夏清晨的蓝天白云一般的小巧姑娘明显是动了情绪。
滴答……
滴答……
滴答……
苍白的月光下，这个带着青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清香的小巧姑娘竟是突然掉了眼泪。
滴答……
滴答……
滴答……
清澈的眼泪滑落，反射着苍白的月光，落到了地上，也落到了玥无悔的心间，令“她”的心没由来的一颤。、
“天下太平……”
玥无悔心中无声一叹，知道这个很是朴素的愿望想要在这个世界实现究竟是何等的困难。
武朝、大晋的东西对立；
武朝、大晋与草原的南北对峙。
边境的战火连天，境内的动荡不断。
身为凉王世子，也身为一个前世的现代人。
玥无悔知道这一切都是历史的进程，平时的他虽亦会感慨，但一颗为王之心还是无比冰冷的，但“她”就不一样了。
尽管基本认知不会变，但感性些便就是会感性些。
“好了，祷祝歌唱完啦！圣女殿下，我们快点开始仪式罢！”
不知何时，小女孩儿早已擦干了眼泪，展开的笑容依旧天真浪漫，发出的笑声依旧清脆动听。
“唔~唔！！！”
玥无悔回过神来，一边呜咽，一边哼哼唧唧。
“圣女殿下？你怎么不动呀？”
小女孩儿疑惑道。
“唔~唔！！！——”
玥无悔一边呜咽，一边哼哼唧唧。
“唔？”
小女孩儿很是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玥无悔要一动不动，嘴里还要哼哼唧唧。
片刻。
“噢！彩云懂了！”
“呼——”
被解开穴道，玥无悔明显是长舒了一口气，这种动也不能动、话也说不出的感觉，说实话真是不好受。
“圣女殿下，您自己解不开穴道吗？”
小女孩儿有些不解。
“……”
见玥无悔不答，小女孩思考片刻，露出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将小手放在玥无悔的头上，摸了摸，认真地安慰道：
“放心吧，圣女殿下。虽然你实力这么低，但是，彩云会保护好你的！彩云很厉害的！”
小女孩儿说得很是认真，近乎是一字一顿。
“……
“好了、好了，我们快点进行仪式吧！圣女殿下，你躲后面去一点。
说罢，下一刻。
小女孩儿将手中竹杖一甩。
剑刃锋藏千丈雪，剑身倒映万里寒。
那竹杖里藏着的竟然是一把宽不过一指纤细的长剑！
玥无悔被那细剑的寒光照得生疼，也不知是其反射的月光，还是其本身的锋芒。
————
玥无悔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忘记见到的这一幕。
山洞里，苍白的月光从洞口斜照而入，令洞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银白。
女孩儿剑舞翩翩，时而似落花流水，时而如月宫婵娟。
她身姿快得似是成了三人，即使玥无悔虚脉疯狂调动着灵气，但“明神”却是依旧抓不住半点女孩儿的身影，甚至就连残影也抓不住。
“这就是大宗师的实力吗？那传说中的武圣，又当如何？看来我这修仙之道，虽能长生，但面对武道强者却依旧不可掉以轻心呀。”
“嗯？”
下一刻，玥无悔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孩儿叫“她”躲远些了。
因为“她”被一块飞泄而出的石屑砸中了脑门，如若不是“她”的明神，恐怕还得被连砸好几下。
终于，过了片刻，女孩儿停下身子来，面不红心不跳的面对着墙壁上凭空浮现的一面浮雕。
借着月光，玥无悔能够看出浮雕上刻着的是一对中年男女。
浮雕刻得很是真切，甚至堪称栩栩如生，玥无悔完全能看出那女子与女孩儿的亲属关系。
“我只见过父母几年前的样子，再之后的，我就看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的长相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没关系，爸爸说他脸上就多了一道刀疤而已。”
说完，女孩儿将细剑收入竹杖。
速度之快，竟是令玥无悔完全看不清她是如何收进去的。
“好了，大功告成。”
尽管看不见，可是女孩儿明显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
“来吧，圣女殿下。”
虽然看不见，但女孩儿明显能十分精确的确认玥无悔的方位。
此时正转过头去，对着玥无悔招手道。
“哎呀，圣女殿下，你怎么呆呆的。”
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干什么的玥无悔被这连她一半高都没有的小女孩儿一个公主抱给抱到了其父母的浮雕前。
将玥无悔平稳地放到地上，女孩儿又拉着玥无悔面对着浮雕一齐跪下。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彩云有告：即位积月，圣女不寻。后面……唔……不记得了，太长了，根本背不下来。谁叫你们还没教会我，就走了的。反正……彩云就是特地来告诉你们，彩云找到新的圣女了。不过，就是，圣女没有妈妈那么厉害，不过没关系的，彩云会保护好她的……彩云跟你说……”
女孩儿不知和墙上的浮雕絮絮叨叨了多久，大概将从草原到武朝的所有经历都讲了一遍。
洞外月光流转，女孩儿的小巧精致的娇躯微微颤抖，身上的各式各样的精致的配饰也跟着轻微的颤抖，在月光底下散出五颜六色的荧光。
玥无悔知道，这个古怪而又活泼的女孩儿，大概很是想念她的父母。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像歌里唱得那样——
女孩儿亲自将亲人的头颅埋到了青草底下，用血泪浇灌。
————
黎明将至，晓日将出，天边已然泛起了些许的鱼肚白。
玥无悔跪在地面，渚彩云的头被“她”轻柔地放在大腿上。
渚彩云，这便是女孩儿的名字。
静静地望着膝枕在自己身上，睡相乖巧得像一只小猫的女孩儿。
不知为何，世子大人的心里泛起一阵别样的怜惜。
那是一种不求回报，只愿对方可以平安喜乐的怜爱。
“彩云这小娃娃，估计是太想她母亲了，今日又听得我的……歌声，觉得和她母亲很像，这才非要黏着我罢……”
玥无悔轻柔地抚摸着渚彩云柔软的秀发，细细体会着那种莫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之感。
这种感觉很是奇异，“她”在与龙晓雨的相处之时好像偶尔也会。
但有好像有点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彩云她年纪毕竟太小了罢。”
纠结了半天还纠结不明白的世子大人选择了放弃，其实这全是因为没有镜子。
如果有的话。
只要她稍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便会想起，自己小时候趴在母亲身旁睡觉时，母亲看自己的眼神……
且言归正传。
“刺杀凉王世子……”
即使实力再强大，渚彩云也终究还是孩子，此刻安下心来的她显然是一下便彻底睡熟了。
玥无悔也将心思从对方的睡相上收回，思考起对方先前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来。
原来，渚彩云此次进京是带有目的来的。
那个目的便就是……
刺杀凉王世子！
也就是“她”玥无悔！
也许是玥无悔的歌声像她母亲的缘故，也许是渚彩云心思单纯的缘故，也许是两人已经“拜了高堂”的缘故……
也许都是。
总之就是，渚彩云对于玥无悔很是信任，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当玥无悔问起她为什么要刺杀凉王世子的原因的时候，对方是这么回答的——
“凉王那老贼，前些日子，率兵，袭了我的部落，打了我长生天教的总坛。而我的父母、亲人……都死在那里了……他杀我父母，那我便杀他儿子！待他尝遍丧子之痛后，我再杀了他，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从初见开始，渚彩云一直都是那么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但她说到这些的时候，玥无悔却能十分明显的感受到对方心中那深深的恨意。
渚彩云的回答让玥无悔陷入到了深深的沉默当中。
草原靠骑兵纵横，而凉州的铁骑几乎便就是整个武朝最为强大的骑兵了，可以说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虽然说大部分时间，凉州的铁骑都陈在西边以防大晋。
但要说，凉王会带兵去平了渚彩云的部落……
“哎，完全是有可能的。不管是蔡将军还是父王，都有拿草原分批次练兵的习惯……”
玥无悔长叹。
如今的草原早已不复当年。
被打散的他们，完全可能被一队百人的铁骑带着辅骑，连换三马，千里奔袭，直接给推掉一个部落。
连一点浪花都不会有的那种。
说实话，面对这样一个实力强大和自己有血仇的大宗师。
如若是男身形态的玥无悔，他是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把对方给除掉的。
诱骗也好、设局也罢、埋伏也行，围攻也可。
只要能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对方的。
将来的王者，留恋儿女情长是不错，但只要真正关系到自己，他又岂会有那半点仁慈？
但……
女身状态下的玥无悔此时却犯了难。
准确的说，是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和疼爱之感让她犯了难。
一看到对方那如小猫一般的睡颜，“她”就根本没办法去考虑“利用对方对自己的信任来做局除掉对方”。
思绪良久。
玥无悔终究在幽幽叹了一口气之后，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