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你还活着？”陆离的身后传来难以置信的声音。
“嗯……我还活着。”
“当初关晓不是说你死了么？”梅家的现任家主，梅正业问。
“……”陆离陷入了回忆。
“喂，呆子，今天过后我们就认识一年啦，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关晓在陆离面前伸手，手指微弯。
“无聊，居然还去记那种日子。”陆离面无表情地反驳。
“嗨呀，每一天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嘛，这样的生活才有盼头。”
“就像是日出和日落，每天都在重复，可有人就喜欢看，日出和日落好看嘛？”
“当然好看，因为它是唯一可以直视太阳的日子，在一天十二个时辰那么长的时间里，只有不足一个时辰能够直视它。”
“而友人就在身边，与友人一同看日出日落，悠闲而平静。人的一生那么长，可是与友人相处的时间，就像是日出和日落一般，明明见到了就应该珍惜才对。”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次离别后，未必能做得到一期一会，所以就应该好好珍惜现在的每一天啊，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到来。”
关晓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
“不，日出和日落本质上是一个东西。”陆离继续反驳。
“如果世界足够大，那么有的地方日出，有的地方就日落，在不同的地方，日落和日出是一样的，人们定义日出和日落是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定义的。”
“用自己来定义外物本来就是错误的，在最初的最初，日出和日落还没有被定义的时候，我把太阳升起定做日落，太阳落下定做日出是不是也可以呢？”
“这样的话，天下就没有什么比秋天动物刚长出的毛发肉眼看不到的末端更大的，而泰山便是小的东西了。刚出生就死掉的孩子是最长寿的，而我们这些修仙者是短命鬼。”
“事物的本质不会随人的认知而发生变化，无论怎么称呼事物的本身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
“所以，看日出是日出，看日落是日落，你不该加那么多情绪在里面。就像今天，也不过是我们认识的日子中的某一天，你为何要给它强行附加上意义呢？”
关晓压下想敲陆离脑袋的冲动，今天是纪念日，不该动怒，还好她有对付陆离的方法。
“你说的对，但是你说的这个呢，我们需要考虑一下子吧，就是把这个东西呢，这样然后就那样了，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就是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你不明白我说的意思，就是不明白……”
关晓开始重复大段了无意义的话，每次陆离开始长篇大论时，这样是最有用的方法，陆离讨厌这样叽叽喳喳的嘈杂声音。
“……”陆离沉默了片刻，他不堪重负地一只手扶额，另一只手伸出，试图制止关晓。
“别念了，姑奶奶你就说你想要什么吧？”
“嗨呀，呆子，你早这么上道就好了，姑奶奶我呢，也不是什么物质的人，那些小金钗银钗的，我也不在乎。”
“最近修仙界不知道从哪里流行起了用带有灵力的石头来交易的风潮，但那些凡人又用不到……”
“一千块灵石也买不到一两牛肉，不如你直接给我些银两吧，不要灵石，怎样，实惠吧？你也不用动脑去想买什么礼物。”
陆离最近抽搐，转念一想，算了，这丫头平日里就没少白吃白喝，多给她些银子也没什么。
陆离索性将自己的一个钱袋丢给了关晓，“没数，但应该够你喝酒吃肉了。”
“哇！呆子，你不错嘛，让我数数……”
“居然还有这么多整银，一块，两块……”
关晓数到十多块的时候，已经偏离了路面。
“喂，等等！”陆离还想出声制止，但关晓径直地撞向猪肉贩子的摊位，将挂钩上的半扇猪，几块碎肉撞落。
“啊！你是笨蛋吗！怎么光数钱不看路的？而且那些银子你用神识扫一遍不就好了？”陆离无奈地斥责道。
“嗨呀，你不懂，用神识数哪有用手数来的舒服，姑奶奶的事你少管。”
猪肉佬是个胖乎乎的糙汉，裸着上半身露出浓密的胸毛，只挂了条油腻的皮革围裙，他直勾勾地盯着关晓手中的钱袋。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陪我的损失？”
“嘁……”关晓不爽地哼了声，将手中刚拿到的钱袋扔了出去。
“这里面有很多钱，反正肯定够你的这些猪肉的，你的摊位也别卖了，我直接买下来吧，今天它就归我了。
猪肉佬接过钱袋，二话不说把刀撂下便走了。
“所以，认识一年的时候，亏钱买下一整个猪肉摊子是什么很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嘛？”陆离讽刺道。
“嘘嘘，少废话，今天是纪念日，姑奶奶不想揍你，别扫我的兴。”
“我们今天不如就来摆摊吧，要是卖得银两，再一起去花掉呗。”
“有时候不做修仙者，只是当个普通人也挺好的嘛……”
陆离嘟囔道：“不理解这样摆摊有什么值得纪念的。”
“重要的不是摆摊啦，嗨，你还小，以后会懂的。”
关晓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块留影晶石，放着老掉牙的俗气透顶的音乐。
“姑奶奶，咱别放了好嘛，有够丢人的……”
“嗨，这样吸引人！”
太阳西沉去，喧闹的集市转眼没了人。
“锵锵，今天的收入是一两三钱！”关晓拿起摊位下油腻的银两，掂量了几下，坏笑着向发呆的陆离伸出了手。
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关晓将银两上顺带着手上的油污在陆离的衣服上开了干干净净。
“哎呀~”关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的衣服好像脏掉了，不如去对面的布庄看看吧？”
陆离沉默了半晌，说道：“幼稚。”
“看起来青色蛮适合你的嘛，不错不错！”
“嗨，都穿上新衣了，不笑一下嘛？唉，现在的年轻人呐，你要知道我小时候……”
“别……”陆离知道关晓又要开始丢人了，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嘿嘿，这样才对嘛，看这里！”关晓不知何时拿了个留影晶石，在陆离难看的表情还没转过来时，便铭刻下了这一刻。
布庄的老板娘没好气地掐了下自家丈夫腰间的软肉，“看看人家年轻小情侣，再看看你……”
“丫头，你们在一起多久啦？”老板娘训斥完老板后问道。
“大概有一辈子那么长吧？”
“我们不……”陆离刚想反驳，关晓的手就遮了上来。
“呕……姑奶奶，你手上的猪油没擦干净。”
两人出了布庄，关晓好奇地看向陆离，“呆子，你的这一辈子会有多长呢？会长到我无法想象吧？”
“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却整天说自己要死掉了，可是你的寿元明明还有很多吧？七八十年都不见老……”
陆离说道：“其实我看开了，人本身就是天地的一部分，怎么可以用肉体的死亡，来判定人的死亡呢？”
“人死后的残骸，也是天地的一部分，从这个角度来说，人是不死的。既然人已经是天地的一部分了，那么看得开一点就是，天地与我共生，日月与我并存。”
关晓的神色悄然有些落寞，“我在一本书上看过一些东西，它说你是传说中的‘先天道体’，你，不会老。”
“可是我会。”关晓说，“我想要制造一些独属于你的，和我有关的记忆。”
“啊，这你就不对了，你认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人是随缘而生……”
“住口！呆子！真是算命算迷糊了？”关晓红着眼敲了陆离的脑袋。
“我只是想让你在你漫长的生命中，不那么孤寂，回想起我时会不自觉的发笑。”
“我会死，但我想在你的记忆里永生……”
“这身衣服也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算了，还是把这个给你吧。”关晓取下拂晓末端的白色玉佩，将它系在陆离的腰带上。
“你要保护好它，要是哪天你有缘来到听雪楼，帮我看看后世的听雪楼是什么样的吧。”
“我会让他们记住这个玉佩的，见到它，便是我到了，这世间能抵挡住岁月侵蚀的，也许只有玉石了吧？”
陆离挠了挠头，“啊，你真是奇奇怪怪的，这个日子再特殊，也不必想那么远吧？而且就一个四五人的组织……”
“真想你在我的记忆里死掉啊……”关晓感叹。
“你都说了人在记忆里是永生的。”
关晓气得胸口上下起伏，“那是说我想忘掉你啊，混蛋！”
“啊？”陆离挠着脑袋，“你不会喜欢我吧？”
“不！喜！欢！”
“哦，原来不喜欢啊，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你……”
关晓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陆离看向梅正业，正色道：“好像确实是死了。”
她到最后都没来找他，宁可用那么多次骇龙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