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私立高中的谈话室不大，像是特意为了拉进谈话者与被谈话者而设计的，狭小的空间有时恰恰能拉进两个人的心理距离。
山无泠生与如月瓷面对面相坐，她的个子比后者高上许多，自然即使是坐着，也是略微俯视着对方。
因为空间狭小，如月瓷甚至能隐约闻到山无泠生身上的玫瑰味，淡淡的，还夹杂着一缕她无法言说的气味。
有很多事情，并不适合在办公室那种人来人往、人多眼杂的地方讲谈，所以她便将如月瓷带到了谈话室。
对于办公室来讲，谈话室更为私人，在这样的氛围下，也更容易说出些真心话。
山无泠生面色温柔，虽然说着像是责备的话语，但语气中却并无责备之意。
她目光柔和地看着如月瓷，这份温柔让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山无泠生全身上下好像都在散发着“我很温柔”的气质，让如月瓷很是不适应。
“我从班里同学和小昼那里了解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大致猜测到了事件原委。”
“大部分同学说，田中同学只是不小心没端稳饭菜就被你攻击了……这属实吗？”
山无泠生依旧温柔地说着，但话语在如月瓷耳中却逐渐冰冷。
也是，作为在莱特私立高中上学的学生，出现包庇排外现象也是非常正常的。
有时候人多便是真相，很多校园欺凌现象也是这么在一张张名为看者的嘴中，被篡改成了“一派平和”的模样。
抿了抿嘴，如月瓷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素来不善言辞，更别说面对这种疑似要辩论的场面了。
但山无泠生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如月瓷的意料。
“但是，关于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其实我个人是更偏向于那个版本的。”
说着，山无泠生改变了那个略微俯视的姿势，改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从俯视变成了略微仰视。
随着姿势的改变，好像连气场都变得更为柔和了起来。
“我理解小瓷你的想法，以私人的角度而言，老师并不反对这种做法。”
听到这句话，如月瓷有些讶异地看着山无泠生。
她本来以为山无泠生这么温柔，会是一个合事派，多少会批评她做的不对，但没想到她好像并不是真像表面那么纯粹柔和。
如月瓷并不觉得山无泠生那话出于违心，她能感觉到她说出这话时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老师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毕竟教室是公众场所，人多眼杂，有那么多同学看着呢。”
“被人传出去了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山无泠生坐直了身子，纤长的手指放在了膝盖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沉默良久。
如月瓷看上去像是在盯着她敲击的手，但其实只是因为她不是很敢抬头看山无泠生的表情罢了。
面对山无泠生时，她好像真像一个受训的学生，整个人都拘谨无比。
或许是因为山无泠生给学生的感觉太尽职尽责温柔如水了，说的话也很照顾学生心理，不会让人产生排斥感。
如月瓷第一次遇到像这样的老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相处面对。
因为无人说话，谈话室内的空气凝固了许久，直到如月瓷终于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山无泠生。
却发现她的脸上此时并无了之前的温柔笑意，而像是正百无聊赖地敛着眸子瞧着她。
注意到如月瓷抬头后，她勾了勾嘴角，又恢复成了温柔老师的模样，如月瓷不禁疑惑是自己看错了吗。
“田中同学现在还在医务室，之后我也会去找他谈谈的。”
“你先回教室去吧，最近注意安全。”
如月瓷点了点头，离开了谈话室，并随手关了门。
谈话室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了山无泠生一人。
她的脸上早已没了刚才与如月瓷交谈时的温柔，反而非常的冷淡。
她有些随意地将左腿搁在右腿上，背靠在谈话室的墙上。
“咔嚓。”
打火机的点火声。
有些迷蒙的烟雾自她口中叼着的香烟端部的红光中升起，她的面容在烟雾中显得若隐若现……
——
早知道莱特私立高中内部的学生氛围很差，但没想到才入学第一天，就给她惹出这么大件事。
虽然隐约觉得有些对不起西木野安，但即使时间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
她并不是自诩嫉恶如仇的人，虽然她对自身的道德要求比较高，但她也并不会强加在他人身上。
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圣母。
她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不代表她是个软柿子，会放过被她厌恶的人。
曾经的她没有足够支撑自己行动的身体，所以才会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到小说文章里。
但让她像自己笔下的角色一样直接把人杀了，她多少还是有些难做到，最后也只是把田中健太打了一顿。
流了一地的鼻血还断了几颗牙，并没有其他什么实质性骨裂伤害，鼻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养好，牙以他家的财力去种几颗。
过不了几天又能活蹦乱跳的，这多少还是有些便宜他了。
想着，如月瓷叹了口气。
因为中午这件事，如月瓷在谈话室待了差不多大半个下午，等她回教室时已经接近放学尾声了，还正是自修课。
或许是因为中午一战成名，一入班，原本安静的教室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回到座位上，川上昼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如月瓷，虽然山无老师人很温柔，和以前的班主任完全不一样，但她还是担心如月瓷会被为难。
毕竟她知道班里应该有绝大部分同学会编造事实，即使她如实相告，山无老师也不一定相信她。
“我没事。”
看出了川上昼的关心，如月瓷对着她点了点头说道。
前桌的小林美纪是个爱八卦的性格，她好奇地扭过头来，像看外星人一样看如月瓷。
“新来的如月同学，你也太猛了吧？”
小林美纪压着声音同如月瓷说话。
其实她看不惯田中健太很久了，整天作威作福为虎作伥，但奈何家中利益牵扯相关，让她不好直接与对方撕破脸皮。
看到田中健太吃瘪，属实是大快人心。
“不过，你一个特招生，他是田中家的独生子，你今天第一天入学就把他整成那样，我怕你之后校园生活不好过啊。”
看到如月瓷不为所动的样子，小林美纪以为是她并不知道田中健太背后的田中家的情况。
“虽然田中家是最近十来年间崛起的，不属于老牌家族，但他们背后好像有黑帮的牵线……”
“有很多渠道和招标上的问题，都是黑帮那伙人帮田中家解决的。”
田中家背后可能有黑方势力的事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并不算什么秘闻，反正只要警察那边抓不到马脚，那就只能算传闻。
因为黑方势力在最近十多年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安分了不少，很多企业想用利益诱惑黑帮联手，也都被一一拒绝。
即使同意也大多是些不大入流的黑帮团体，用不了多久就被警方那边抓了马脚。
田中家背后的强盛黑帮一时之间让田中家势如破竹，迅速崛起。
小林美纪之前偷听到过父母的对话，他们话语中好像提到了田中家背后的黑帮来自“西区”？
虽然她听不懂这些词，但从父母的语气中可以猜出，应该不简单。
因为有黑帮这层关系，所以班中大多数学生都不敢与田中硬碰硬。
沉默不是中立，沉默已经是一种选择。
“祝你好运。”
看出了如月瓷的漠不关心，小林美纪也不自讨没趣，讪笑了下，转身写自己的笔记去了。
如月瓷其实一直将她说的话听在耳中，她敛起了眸子思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毕竟她可是吸血鬼，死不了。
如果西木野安知道这些，一定会很头疼吧？
——
此时另一边，田中健太头上绑着绷带，因痛而呲牙咧嘴地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
他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家里人这件事，相反，他之后还要威胁所有看到这件事的人不准把它讲出去。
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真是太倒面子了！
而且，他有自己的报仇方式。
“喂，中村老大吗？能帮小弟一件事吗？”
“对对对，帮我收拾个女人。”
“弄死了也没事，找个未成年的替死鬼再让田中家去施个压就行！”
电话挂断，田中健太阴狠地瞪着空气中的一个地方。
感受着口中和鼻子剧烈的疼痛，他面色狰狞，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
“如月瓷，你特么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