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稍微煎一煎，就会溢出大量的脂肪油，喷香四溢。
当那盘刚刚制作完成的“鹅肝”配上了菜叶和特制酱油、以精美的摆盘方式呈现在莱希教授眼前时，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刺青店的员工们呈上羊皮时的场景。
世人都说她疯了。
可她看到的却是一个更加疯狂的世界。
肝的主人叼着盘子走到她身旁，恭敬地请她也尝尝这一小块“下酒小菜”。
莱希教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桌上。
……
当莱希教授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架马车上。
大概是慈善晚宴已经结束了，众人正处于回程的路上。
深沉的黑色夜空里落着无尽的冰冷雪花，风的声音有些刺耳。
身旁坐着公爵大人和她的女儿尤莉娅。
看来是她们把晕倒了的莱希教授捎带上了车。
“母亲大人，您为什么不喝一点酒呢？酒里又没有毒。您看莱希教授都被吓到了。”
“喝什么？米切尔折腾她的宠物，和我有什么关系？”塔玛斯嘉一脸冷漠：“就为这事你也要对我发表意见？”
母亲的声音无比威严。
尤莉娅的心脏仿佛被攥住了似的猛缩了一下。
她不知道羽族少女的身上被使用了怎样的药剂……
能让她在被切掉三分之一个肝脏的情况下，还能很勉强地保持着神智、还有力气服侍着饮酒的客人们。
她只觉得这一切简直荒唐极了。
但她能怎么办呢？
她还没有强大到能脱离魔杖使用魔法的程度。
而母亲明明已经是大魔导师、能用手势作为媒介来释放魔法，可是却对那样骇人的场景什么也没有做。
身为北境公爵的母亲，就是在用这种方式表现出极度强硬的姿态。
——即便泰坦群峰崩塌于眼前，也会面不改色。
更不要说眼下只是把小宠物的肝制成下酒菜而已。
“今天带你来，本来也是想考验一下你的心性。”塔玛斯嘉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在风中飘荡：“你让我很失望。在学校学的这些年不知道学了些什么。”
心性？
看着羽族姑娘承受着那样的折磨而无动于衷，这就是成熟稳重的贵族吗？
尤莉娅难以理解。
可她没有办法反驳。
如今尤莉娅的所有一切都是母亲给予的。
吃穿用度、上学的学费等等，没有一分钱是尤莉娅自己挣来的。
没有独立经济能力的人，是很难在自己的金主面前谈独立人格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孩子和母亲不正是这样的关系么？
唉……
尤莉娅忽然有点理解琪塔的想法了。
小兔说什么也不想成为依赖着姐姐们投喂食物而活着的小宠物。
就算碰了一鼻子的灰，也要把能试的办法试个遍。
给自己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用自己的努力来赚取报酬。
可尤莉娅要是自己去外边打工的话、恐怕比宠物弹钢琴还要奇怪。
哪家店铺敢让尊贵的纯血贵族家的大小姐来当店员呀。
尤莉娅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她疲惫地靠在软垫上，一言不发地承受着这一切。
仿佛是已经低头认错了。
但她只是不想因为“据理力争”而再被母亲狗血淋头地痛骂一顿了。
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谁的想法会因为一场对话而改变。
何苦呢。
“魔法师协会给你们的考核什么时候开始？”
“雪月十九日开始就是第一批。我在二十日上场。”
尤莉娅情绪低落地回答着。
“到时候我到你们学校来。不要让我在别的贵族面前丢面子。”
母亲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如此动听的声线，却述说着如此毫不掩饰的目的。
仿佛女儿的情绪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家族荣耀、是北境公爵能否在别的豪门家长面前抬得起头。
尤莉娅转头望着母亲。
母亲却完全没在看她，而是在看着一份简报。
尤莉娅欲言又止，只能悲哀地叹了一口气。
马车平稳地行驶了一会儿，来到了皇家魔法学院的大门前。
尤莉娅搀扶着满身酒气的莱希教授下了马车，与母亲道了别。
从坐上马车开始直到抵达学校，尤莉娅都没敢跟母亲提起想要领养一只流浪宠物的事儿。
她害怕一旦提了这事之后，第二天早上琪塔冰冷的躯体就会被摆在自己的面前。
塔玛斯嘉绝对做得出来。
她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教育女儿——身为北境公爵的继承人，绝不应当留恋于这些身份低微的萌宠。
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了，尤莉娅感觉自己会比当年的莱希教授还要疯癫。
就在尤莉娅把醉醺醺的教授架到她居住的魔法塔下时，教授忽然睁开了眼睛。
“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终结。”
沙哑的声音听得尤莉娅一阵心颤。
“您喝醉了。”
“我没醉。”
“您该吃药了。”尤莉娅轻声劝道。
得了疯病的莱希教授，此前一直在通过药物控制自己的情绪。
参加慈善晚宴之前估计已经吃过了药。
然而这时的她还是毫无征兆地呜噜呜噜哭了起来。
……
把教授安顿好之后，尤莉娅落寞地独自回到了寝室楼下。
发现社团干事正在张贴告示。
“又到了寒冷的冬天！为小宠物们送温暖的活动又开启啦！”
“如果您想捐出自己的旧衣服，可以在此登记~”
有些衣服随着身体的成长、已经显得不合身了。
但是送给小宠物穿的话，尺寸也许刚刚好。
尤莉娅想起自己去年也看到过类似的社团活动。
当时完全没有在意，只顾着对魔法的研究。
现在想来，其实皇家魔法学院的同学们、一直都有在默默地以实际行动献出自己的爱心呐。
琪塔以前穿的那件红黑相间的外衣，不就是同学们捐出来的旧款校服嘛。
看着大湖彼端高耸的隔离墙、以及墙上来回巡视的教会武士，尤莉娅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道墙真的只是把矮人和暗精灵们分隔到外面吗？
它会不会也在监视和警惕着墙内这些善良的学生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