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拉起木桩，用尽中年身躯内所有的力气撞向铜钟。

磅礴声浪如巨物怒号，卓莲再次把十字剑插在坚硬的石砖上。

唇瓣张合，传出的如歌词般的咏唱混入钟声。

“从今往后，密林镇将实施新的税法……”

汤姆一愣，他惊讶于卓莲咏唱的内容。

是让他魂牵梦绕的、是过去几天夜不能寐的，他一有想法就会起身挑灯添上两笔的新税法。

他呆呆地看着卓莲的背影，她敞开双手拥抱着圣光，赞美的却是人们。

何其美丽又崇高的背影，圣光女神在人间磨难时，也出不了其右吧。

汤姆拉回木桩，他深吸一口气。

虎口崩裂，他却大喊出声，声带嘶哑作痛，他再次撞动年迈的铜钟。

于怒号中，卓莲……被吓了一跳。

“圣光啊，请保佑这些可怜羔羊。”卓莲调整状态合十双手，仰头对着那缕撕破黑夜和紫雾的微光请求道。

微光却缓缓消失了，像是电池耗尽的手电般。

‘为什么？不该啊！难不成是念税法的问题？’卓莲惊慌失措，她甚至想摊开双手抓住即将消散的光芒。

汤姆张大嘴巴疑惑出声，傻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底下的人群再也静不下来，灯塔般的钟楼隐于黑夜，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希望倒塌。

恐惧和不安再次袭上他们的心头，小桃面色不善的，试图压制住现场。

但渐近的亡骸群胡乱挥舞着四肢，最外层的人与它们的距离已经不到十英尺了。

布林像是他们的君王般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背手而立，邪气凛然得大笑道：“密林镇，你们的恶行让圣光都不要你了。”

冲在最前面的亡骸已经把手伸进教堂外栏，下一刻就能抓到一位可怜人开始杀戮。

卓莲收回目光，带着质疑望向天空中的圣光破洞。

下一刻她眼神一定，既然圣光不救，她救。

她的手掌攀上十字剑柄。

一声长长的叹息。

庄严的、比铜钟更加厚浑的女声响起。

“叛徒……”

“念心善，允。”

什么意思……卓莲还没理解这突来的声音，天空中隆隆作响似浓云藏着雷暴。

卓莲外探身子抬头望天，顺着人群惊奇的目光望去。

来自夜晚的奇迹，如白昼的圣光透过黑云，炽热的高温不断蒸发浅薄云雾。

女神的妥协与馈赠，璀璨凝实如黄金般的屏障倒扣而下盖住整个教堂，重物落地，尘土和沙石纷纷逃串。

恰巧的，屏障只以教堂为界。

将半个身子探进的亡骸一瞬被嵌入土壤，雄浑的圣光开始灼烧它的腐烂身躯。

折叠的身躯仍挥舞着干枯的双手，不甘的哀嚎在燃烧中变为解脱的哭泣。

卓莲长叹一口气，虽然一时搞不明白中途的差错，但好歹是召出来了。

躁动的人群也安下心，对着钟楼投去感激的目光。

卓莲可没有精力去承受他们的感恩戴德，她默默后退一步，找了个死角缓缓蹲下喘气。

这个屏障已经用干净所有的牧师魔力了。

刚刚拔剑去厮杀的想法就是黔驴之技。

汤姆不敢停歇，还在拼命地敲着钟。

男人满头大汗面色狰狞，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敢落下。

好在小桃爬上了钟楼，卓莲对着两人示意替换下。

“话说你……应该能敲吧？”汤姆用华贵的白袖口抹去臭汗，带着疑问上下扫视小桃。

“看不起谁呢！”小桃狠狠敲了一下钟。

然后整个人被木桩上传来的抖动感晃了好几下。

……

“这个大概能坚持多久？”汤姆干脆地坐在地板上。

“两天左右，”卓莲捏着发酸的大腿，“别跟我说两天内没有救援啊！”

“不会的不会的，我写了求助信，侯爵的骑士团大概明天就能到。”

“你写信？你这人怎么这么……二五仔啊你。”卓莲惊讶地扭头看向汤姆。

“我想着一天时间布林肯定撤退了嘛，万一有幸存者……”汤姆挥舞手指想要解释，但很快又颓下，“我还是希望布林不要这么做。”

断断续续又逞强的钟声中唯有恼人的沉默。

“牧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卓莲差点就拿出经书结束尬聊了。

“为什么？你听完我的故事后还要……不，”汤姆舔舔干燥的嘴唇，应该说一开始，从一开始你为什么要保护这些人？”

“我们的交情一周不到，为什么你要如此拼命呢？”

卓莲一愣，她才开始回忆起这个糟糕的晚上。

本来是想带着小桃下个馆子放松放松，结果从那个男人闯进酒吧开始就乱成一团。

为什么要保护这些人？说实话她带着小桃直接溜走不就好了。

甚至于现在意识到这个想法，她也犹豫了一下。

不过是群NPC，死完了换一个地方不就行吗？

婴儿的吵闹声掺杂钟鸣。

卓莲伸出脖子，看向躺在地上的“NPC”。

疲倦的妇人摇晃着怀中的襁褓，堆出笑容讨着孩子的开心。

好几个人把头埋入腿中，压弯的脊梁让人不想询问他们的状况。

卓莲缩回脖子，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她的心中有了答案。

“两千金工资。”

“啊？就这个没了？”

“没了。”卓莲起身拍拍小桃给她披上的长袍裙。

何必多想呢？只是为了两千金的工资，做好这份工作该做的而已。

卓莲注视着屏障外跟她对视的布林。

布林靠近，伸手摸了摸看似温和的屏障。

一抹火焰瞧瞧吞噬他的指尖，连着白骨和血肉一块焚烧至尽。

他果断的这段这根手指扔了出去。

相当高阶的圣焰，碰到一下普通的亡灵生物就会被烧个干净。

“这个牧师究竟什么来头，她是请来神迹了吗……”

布林咳嗽两声吐出口浓痰，看着水分在其上被缓缓蒸发。

硬攻肯定是打不进去了……恼人的婴儿哭闹打断他的思考。

他本想臭骂两句，却突然意识到这屏障不隔音。

他缓缓拉起嘴角，眼神染上疯狂般的喜悦。

既然这样，那就玩点脏的，让密林镇的大家一起品尝下他所经历的绝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