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也没有。

对于某些人来说，世界上没有鬼怪一说。

而对于某些“看得见”的人来说，世界上，到处是这种生物。

在桌子上，椅脚边，马路上，随处可见，多到你都不想看见。

“看得见”的资质，并非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有些人天生就能看到，有些人则不是。具体是什么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天时地利或者什么元素器物的影响，忽然有了这种能力也不一定。

而还有一种情况，没有能力的人也可以看得见，那是妖怪的一方，凭借着强烈的执念，自己主动”现身”……

——但是，你不能看见。

一旦被发现你能看见，他们就会对你紧咬不放……

就像此刻一样。

“谁来……救救我……神啊……救救我吧……谁也可以……快点救救我吧……”

偌大的教室里，空无一人，这个长发的初中生少女哭花了一张脸，对着空气双手合十苦苦哀求。

四周的草木乱动，空气里混乱着人与妖的气息。

“在哪里……你在哪里……”鬼魅一般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

少女惊得不敢发出声音，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只能握紧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那条据说开过光的护身符。

有什么东西，黏糊糊的湿嗒嗒的，从走廊的一头一步一步走过来。

但是走廊上的学生没有人察觉，只有她自己可以听得到这魑魅魍魉的声音，甚至连泥块从那怪物身上啪嗒啪嗒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它在找着自己。

——找着自己！

这里不安全，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得快一点离开……

再晚，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有了。

她伏下身子，双手双脚并用，在地板上爬着，打算悄悄地从前门溜走，混迹在人群之中，从这个学校的牢笼里逃出去。

然而，她刚刚爬到前门门口，还没有拉开前门关着的门，便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凉。

“你的眼睛……”有个鬼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少女抬起头，从前门中间的透视玻璃上，看见玻璃后面有一道黑影在晃动着。

就在这时，哗啦啦一声，门被一团黑影拉开，泥一样巨大怪物站在面前，眼睛很小，嘴巴却张得很大，里面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少女惊恐地叫起来，朝着窗口的方向逃跑，一连撞翻了几张桌子。

“咿咿咿啊啊啊啊——”

少女满脸的泪水，正打算不管生死，也从窗口那里跳下，才能有一条活路。却没想到，她一只脚刚刚踩上窗柩，腰间却被谁一拦，从窗子上“抓”了下来。

“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不要吃我！不要啊啊！”

少女手脚在空中乱蹬，挣扎着。

这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道温和的男声：

“啧啧啧，小姑娘，你这样子激动，我不好救人啊。”

——是人？！

——有人来了？！

少女停住了挣扎，那人这才把她放下来，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自己直面着追来的妖怪。

少女打量着眼前的人，卫衣卫帽，宽松的休闲裤，像一个混社会的小混混。

然而，却是这个时候，自己唯一的希望。

她缩起了肩膀躲到了这个人的后背，那泥怪物也发现了这个人的存在，正打算朝着他扑过去，却因为场上多了一个外人，把不准先要攻击谁，而迟疑了一会儿。

少女以为接下来就能够看见降妖经典场景，却没有想到，前面的人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柑橘递给了她，问道：

“你要不要吃个柑橘压压惊？”

少女一瞬间都要哭出来了，焦急地拍打这这个看起来只是比自己打上一点点的人，道：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这时候还吃什么柑橘啊啊啊！”

那人却剥开了柑橘，把剥好的橘子瓣往嘴里一放，含糊不清道：

“看看你，难怪这泥怪物会找上你。小姑娘，我问你，你是要治标呢，还是打算治本呢？”

“治标？治本？”少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话又说回来，在这个节骨眼，讨论这样的事情似乎十分不合适吧，她心里一慌，甚至想着自己遇上的不是一个救兵，而是一个神经病吧。

“治标又干什么，治本又有什么区别？”

——啊啊啊啊，就算是神经病也好，快来救救我吧！不要再聊这样的话题了，快点出招救我吧！

少女欲哭无泪。

“治标的话，眼前这个泥怪物，我可以帮你马上收拾掉，但是你后面还会被其他一样的或者更厉害的东西缠上，治本呢，是杜绝这个隐患。”卫衣卫帽的人转了身过来，笑嘻嘻指了指她的手镯，“你可是把不得了的东西带过来了。”

“这个……是我们家传承下来的……是我们家的镇宅之宝……”少女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这时候，卫衣卫帽男的背后，泥怪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决定先发起进攻。它的身体迅速膨胀，要将浓浓的泥浆化作利器朝无夷打去。

少女“啊啊啊”地叫了起来，颤抖的手指了指无夷的后背，示意他赶紧转身，后面有危险。

然而无夷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一样，继续说道：

“万物都有灵，只要被寄宿上了，就是灵器，跟镇不镇得住宅子没有关系。你要是想治本，就把这个镯子给我，保证你彻底甩了它们——”

无夷这边正像一个敬业的推销员，哪怕是世界末日到来之际，也要将推销进行到底。

这时候，泥怪物的攻击已经到了跟前。

少女惊恐地抱住了脑袋蹲了下去。

——要被杀了！

——要被杀了！！

然而——

想象中的痛苦没有传来，传来的是无夷孜孜不倦教诲的声音：

“我跟你讲，真的很值的，你把镯子给我，就当上供了，我帮你把这个小东西除了，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少女松开抱住脑袋的手，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

她死死地盯着在无夷后面的泥怪物，它所有的攻击都被挡在了一个透明的结界之外。任泥怪物在那里使出了浑身解数，结界里面的人安然无恙。

无夷这时候又塞了一片橘子瓣到自己的嘴巴里，问道：

“小姑娘你确定一下呗，要治标还是治本？”

少女赶紧从手上褪下镯子塞到了无夷的怀里，哭道：

“你拿去！你拿去！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些东西了！”

“好说好说。”无夷咧嘴一笑，把手镯收好，道，“你的供奉已经收到，现在让我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只见无夷转过身面对着在结界外面砰砰砰一同乱打的泥怪物，朝着它粘稠的身体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屏气凝神，大喝：“结！”

四周设置的结界，在此刻启动，猛地将泥怪物包裹起来，形成一团光球，随即无夷变了封印的手势，那光球逐渐缩小，嘭——地变成了一个泥娃娃模样的布偶挂饰。

封印术，保存妖怪的一点灵魄，并不将其完全消灭。

——这一次，无夷想试试看，如果只是完成某个事件，而不是单纯地消灭某个东西的话，菱形瓶子里面的东西是否会变化。

将泥娃娃布偶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无夷朝着少女眨了眨眼：

“事情办完，回头你来三川河还愿就行了。”

说完便准备离开这里。

少女不敢相信，刚刚还在眼前耀武扬威要吃了自己的泥怪物，就这么轻易地烟消云散，什么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刚才啪嗒啪嗒掉落在地板上的泥块也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地面上十分干净，就像是被清扫过的现场。

“你……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我……我要怎么找你？”

少女朝前迈出了一步，想要留住这个突然出现救了自己的人。

“那种细节，就不要介意了。”

无夷伸手一挥，拉开教室的后门，向右转身，离开门口。

少女赶紧追了上去，但是只不过一小步的距离，却再也看不见刚刚那个卫衣卫帽的男子的身影。

长长的走廊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一般。

“什么啊，你还没有走啊。”清亮的女生响起。

少女惊喜地转身，看见是自己熟识的面孔，又委屈地扑上去抱住对方哭了起来：

“刚刚吓死我了……我跟你说我刚刚看见妖怪了啊！”

女生叹了一口气，似乎很习惯这样的场景，无可奈何地应和道：

“是是是——中二要算得上一种个性的化，你们家的人可真是遗传了100%这种个性啊。所以说……昨晚你们家的人看的电视剧是《百鬼夜行》？”

少女一听哭声渐大：

“啊啊啊，你相信我一次嘛！我刚刚还看到有人降妖了！”

“是是是——走吧走吧，我陪你重温《百鬼夜行》好不好？”另一个少女安抚着。

而这时候，拿着泥娃娃布偶的无夷，跟何嫣一同站在学校的门口，看着这个高大的教学楼。

何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哎哎哎，既然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

“哎~~~兰儿还在河宫里呢……”无夷耸了耸肩。

何嫣“啧”了一声，弹了弹无夷的脑门，道：

“你就不能把兰儿小姑娘带过来吗，要我闷在河宫里这么久，我早就闷死了！不行，一定要带过来，我好久没见她了，我这个家庭教师，该跟你们三方会谈一下了。”

何嫣露出整整齐齐的牙齿，把买好的菜往无夷身上一丢，笑道：

“一定要把人给我带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