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回到花园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在铁树茂密的枝叶下面,有一队蚂蚁在和一只巨大的甲虫进行着搏斗,占据着力量的绝对优势,甲虫一脚就能让一只蚂蚁粉身碎骨,但是蚂蚁们没有丝毫退缩,死死地包围着它们的对手,就像纪律严明的军队一般。

很快,有一只蚂蚁率先冲了上去,随后所有的蚂蚁都一拥而上,被踩死一只,上去了两只;被踩死两只,就冲上去三只。最终甲虫被愤怒的蚂蚁群撕咬着,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直至死去。

团结协作在自然界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为了战胜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敌人,弱小者别无选择。引起我注意的,也并不是蚂蚁群们单纯的捕食行动,而是接下来,关于某一只蚂蚁令人费解的行为。

等到蚁群离开,甲壳虫的身体已经成为了一副空壳,静静地躺在那里。

但是有一只蚂蚁没有走!它站在那里,摇晃着头上的触须,慢慢地爬到了甲壳虫尸体的正上方,就像是正在接受表彰的战士一般,抬着高傲的脑袋。

“很厉害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神父和我一起蹲了下来,“你觉得这只蚂蚁,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论,因为我不明白它刻意在伙伴们离开以后,这么做的意义。”

“以弱胜强的骄傲。”伸出了机械左臂,神父拍了拍我的肩,“每一个以自己力量战胜强者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可是它明明是靠伙伴的力量,才击退了庞大甲虫的不是吗。”

“是的,但是有着可以信赖的伙伴,恰恰就是个人实力的一部分,”轻轻地拍了下地面,甲壳虫的尸体化为碎末和土地融为一体,而刚刚的那只蚂蚁,却依然趴在残渣上久久不肯离开。

“甲壳虫也可以找自己的盟友啊,如果是数量相同的甲壳虫,对付数量相同的蚂蚁的话,那么躺在那里的,就不是现在那个倒霉蛋了。”

“恩,你说得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蚂蚁,我捉摸着神父话里的深意,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堂堂正正的对决,孩子。个人的差异,规则的限制,对决的客观条件,这一切的一切都会使得天平在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就向某一方倾斜。”

缓缓地站了起来,神父右手紧紧地握着银制十字架,左手在胸口处划了一个十字,“记住一句话,正义永远是属于胜利者的。”

“我还是没有懂你的意思,神父,即使你说得是正确的,但这又和我这样一个随时面临死亡的囚犯,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个地方,在斗技场中,不要再对你的对手有任何的仁慈,只有正义的一方才会获得胜利!只有获得胜利才会被称为正义的一方!”神父的脸沉了下来,语气变得格外严肃与凝重,“你死了,一切都OVER,你活着,一切都有扭转的可能。”

“昨天你妹妹的比赛看了吧。”他转过身,径直地指向了另一侧的女牢,“狮子比狼要强上太多,但狼为什么能赢狮子,就因为它死死地咬着那个能让狮子痛不欲生的伤口。”

“这公平吗?当然不!如果狮子之前没有被偷袭到,或者不让巨狼继续攻击狮子的伤口,那么它就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看了两次你的比赛,又看了两次你妹妹的,我发现你身上存在着某个可以轻而易举致你于死地的弱点。”双手交叉相握地置于身后,神父背过身,冷冷地说了下去,“对敌人出乎意料的偷袭,毫不犹豫地欺诈引诱对手,在这方面你妹妹比你好上太多,”

“可是……”

“可是什么?”神父提高了嗓音,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愤怒,“你在这两次的战斗中,全部都是正面突袭的你还没有发现吗?!布鲁克斯硬生生折断你手臂的痛,你就这么忘记了?”

“我……”想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一些解释,神父却猛地抬起手,示意我不要打断。

“我不是鼓励你去做偷袭这种事情,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战斗方式,但是坚持和比你强大得多的对手正面厮杀,你绝对走不远!”把插在我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神父仔细地打量着已经有些卷曲的刀刃,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心疼地擦了擦。“最让我感到担忧的是,在布鲁克斯掉入猪笼草里面的时候,你迟疑了,你犹豫了,你本可以在那个时候轻易地杀死他,但你却没有。”

“好了,我说完了。”把匕首又插了回来,神父拍了拍双手,转身离开,“你可以认为我说的是一派胡言,这是你应有的权利。但是要做骄傲的蚂蚁,还是悲哀的甲虫,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中。”

惘然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与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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