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杜玉心中忐忑,不知师尊现在火气消了没,想必师尊已经知晓他今天偷偷溜下山与李清雅厮混的事了。他在小师妹担忧的目光中走向后院,只见师尊并未如往常一样躺着看书,而是略显焦虑地在后院徘徊。

“玉儿,是了,你回来了。”见到杜玉时,叶霜月紧锁眉头舒展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

“师尊,弟子知错了,弟子不该私自下山……”杜玉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

“无妨,你是到这个年纪了,多和李清雅接触接触也好。”叶霜月又走了一圈,终于在藤椅上坐下,她仔细地打量起杜玉,“玉儿,你过来,替为师捏捏脚。”

说起捏脚,这其中倒有一段故事。当年叶霜月把杜玉接上山后不久,她那双布鞋坏了,差杜玉去镇子里买鞋履,杜玉记错了尺寸,给师尊买的鞋子买小了,师尊穿着蹩脚。饶是如此,叶霜月也未怪罪他,她本来就不在乎物质,将就着穿,懒得再去换了。

杜玉看到师尊穿的那双布鞋被挤得鼓鼓囊囊,她穿着累脚,就坐在藤椅上,脱了鞋子独自揉着脚趾。杜玉心中惭愧,主动请缨给师尊揉脚,自那以后,他和师尊之间就有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师徒传统。

当然,那双小鞋穿了不到半月,叶霜月也遭不住了,自己下山换了双更大码的布鞋。

杜玉坐在藤椅边,叶霜月也毫不避违地脱了鞋子,将玉足枕在他的大腿上。师尊的脚型优美,足背微微弓起,足心光滑,指甲里透着红润,看起来精巧如无暇的珠宝。大部分人的脚都算不上好看,这个部位常年沾地,做的是人生中最腌臜艰难的事,寻常一个再美妙的女子脱了鞋履也称不上好看,但叶霜月不同,她的玉足是如此纤美,以至于杜玉心生一种错觉:哪怕是被这双脚踩死也是一件幸事。

他一边捏脚,一边问:“师尊,下午你与人争吵了?”

叶霜月享受着弟子的按摩,一直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与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吵起来了罢。不必在意,那人是友非敌,我们只是为了一点私事吵起来了。”

私事?师尊有什么私事?杜玉心中疑惑,和师尊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是没见过师尊是有无涯门以外的其他人情关系,好像师尊真的就是一个隐居世外的隐士一般。

她之前说要去把师祖的骨灰接回来,可她回来后却对此事闭口不提;现在她又说是一些私事……杜玉心中有些不安,他觉得他过去对师尊的认识已经被打破了,对未来的不确定首次浮现在他心头。他一直觉得,哪怕他以后真的会去闯荡江湖,也能随时回到寻仙山无涯门,就像游子归乡一样,这里永远是他的港湾。

但是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师尊有一天离开了,无涯门还会存在吗?

叶霜月没有注意到杜玉的情绪,她闭目揉着太阳穴:“玉儿,你与李清雅如今是何关系了?大梁男子往往十六岁便已成婚,你也该成家了……你若是有心,我为你去一趟李氏……”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对了,不行……若儿那丫头……算了,这是你自己的命数,你自己决定吧。”

杜玉问她:“师尊,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师尊,你到底与何人争吵了?为什么此时如此急促地提起我的婚事?就像是……”

叶霜月接话:“就像是尽快把以后的事情交代清楚一样,是吗?”

“是。”

叶霜月换了一只脚,她叹气道:“你说得对,玉儿,为师的心乱了。今天为师见的人……是你的师叔,为师的师妹。”

杜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当年师祖将门派传承分为两份,一份主玄道,一份主杀伐,为师学的便是玄道之术……说是玄道,其实就是养生、天文、地理、算术等各种杂学,是治国理政之道。”叶霜月觉得是时候将一部分真相告诉给杜玉了,“而我的师妹,学的是杀伐之道。无涯门是有攻杀功法的,而且不是寻常的攻杀功法,是世上一等一的武功。你师叔她在此道上天赋异禀,偏偏后来因某事生了杀念,无视师祖临终时的三个嘱咐,徒造杀孽……”

听到这,杜玉渐渐猜到了什么。

“玉儿,你是否好奇过为师为什么会在寻仙山的这个尼姑庵隐居?因为这里是当年师祖的出家之地,也是她的坐化之地。”叶霜月目光一转,“若儿,蹲得腿麻,你坐过来,你也是为师的弟子,这些事也该告诉你。”

一直在偷听的公孙若一边揉着发麻的大腿,一边乖巧地坐在藤椅另一边:“师尊,我给你揉另一只脚。”

“你师叔她,同时也是为师的亲妹妹。”叶霜月说,“当年我和妹妹就像玉儿你和若儿一样,被师祖在尼姑庵收养,我被赐名霜月,你师叔则被赐名……冷星。”

公孙若瞪大了眼睛,她看向一旁的杜玉。

杜玉则镇定了许多,毕竟早有种种线索表明师尊与叶冷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师尊还是他的师尊,那个懒散亲切的师尊。

但他旋即意识到更大的问题,叶冷星成名多年——这个“多年”到底是多少年?杜玉年幼时就听过天下第一魔头爱食人血的嗜好,在更早的《京都梦华录》中也有提到过二十年前叶冷星便已经成了大梁第一通缉犯……甚至更早的记载能追溯到三十年前……

那师尊……他偷偷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叶霜月,师尊看起来最多二十七八啊……他可没听说过,武者练武能青春永驻的,更何况,师尊不会武功……

一个疑惑得到了解答,但更大的疑惑又出现了。

“你师叔,叶冷星,她今日来找为师,便是想拜一拜师祖的骨灰。”叶霜月看来并不打算给杜玉解答这个新的谜团,“我与她早就分道扬镳,自然不会答应她这个请求,我们大吵了一架,这才有了今天的事……”

“冷星走后,为师则心神不宁,我是她姐姐,自小便相依为命,她再狠毒也不会对我下手,可是……可是这已经不是过去了,过去为师孑然一人,和冷星闹得再凶也只是姐妹吵架,现如今为师已经有了牵挂,冷星又是个冲动的性子,她要是对你们下手……”

“所以师尊你打算交代完事情后,像你当年突然来到莲子镇一样,再突然离开吗?”杜玉停下了揉脚的动作。

明明是师尊,但叶霜月面对杜玉的质问却羞愧地抬不起头:“……玉儿,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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