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未央宫会议（7）
咔嚓一声里，陆羽能明白的分辨出，那是那张古董级别的红木桌破碎的声音。
这种古董，一碎就是几千万一个亿，对于最近财政极度吃紧的龙渊而言，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庞大经济损失上转过心思来，袭击已经紧接着发生。
罡风来势汹汹，在几近璀璨的光辉簇拥下，即便是背对着光源的陆羽此刻也虚眯着眼睛，刚好错过了能看到袭击者身份的那一瞬间。
只要那一刻他稍稍晚眨眼那么零点几秒，可能便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可惜从来没有如果。
惊怒声与惨嚎声里，罡风撕裂空气，已经正面欺近！
然而陆羽没有任何物理层面上的反应，虚眯的眼眸望着在光幕里映出庞大身形的袭击者，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心痛。
“还真是……”
他话语的间隙里，不怎么魁梧的守卫者已经踏前一步迎了上去，臂上龙纹盾横摆，盾上光华闪现，此前花瓣般凝结的淡淡光幕，在此刻终于完全成型！
空气的爆鸣声里，攻击终于到来。
在距离不断被拉近的当下，袭击者遍裹毛发的巨拳已经和光幕撞在了一起，相交点波纹状逸散的空气里，来者狂暴地嘶吼一声，前臂骤然从中爆碎，炸成布满视野的光点，更有不少血迹溅射而出。
反观光幕，不说摇晃，连波纹都没有溅起一丝。
巨大的动量作用下，高逾三米的阴影不得不踏前一步，狠狠地砸在光幕前的地面上。
坚实的青砖毫无悬念地在这一动作下破碎成漫天溅起的尖锐瓦砾，在不少人被压制下的闷哼声里，陆羽敏锐的听觉似乎抓到了洪老虎暴怒的鼻音，但那声音只是一闪而逝，旋即被数声混杂着惊怒与痛楚的嘶吼盖了过去。
待到他终于回转注意力时，强光里壮硕的影子已经拔地而起，斜斜地再次砸在光幕的上方。
在无法控制住身体的当下，再次弹起的影子在半空中转身，不偏不倚地当空砸在了开着大功率运转着的识别仪上。
轰隆声里，识别仪的光路骤然破碎，灯管从中扭曲，待到终于和那道身影一起裹挟着撞到未央宫的混凝土墙上时，已经扭曲得和麻花一样，浑身爆溅出噗呲噗呲的火花来，顷刻成了一团废铁。
未央宫剧烈地摇晃了一瞬，哗啦哗啦的水泥剥裂声很快被密集的大口径枪声遮掩而去。
即便才刚刚从强光中缓过来，保卫部队已经捕捉到了目标，没有了这大功率的电灯泡照射下，那个庞大的身影很快被数以百计的子弹集火。
即便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子弹携带的动量也是暂时压制住了它，让得其只能蜷缩在墙角，被死死压制住。
逐渐散去的尘埃里，断了一只前臂的着甲巨熊渐渐显现出来。
序列号 339 山戈林。
以纯粹的力量与适应性见长的生物类幻想种，学习能力也是一流。
“让你的人停火。”最先开口的并不是陆羽，甚至不是那熊。
陆羽转过头去，望向声音的来源处，眼眸
说话的人，是首都军区的副总指挥，此刻他顶着面前的两位军区级的指挥官，脸色看不出来是急是缓，身形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被他一手抓一个宛如小鸡一样扼住脖子的军区指挥官，死命挣扎却是完全不能挣脱脖子上的五指山。
“停。”
陆羽挥手止住保卫部队对巨熊的压制性射击，目光扫过全场，望着横七竖八倒在未央宫各个角落的指挥官们，脸色有些发黑。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正主身上，望着对方幻想化后几乎没有改变的人类外貌，眉头一挑，“类人种？我记得，你的名字似乎叫杨永……”
“首都军区保卫部队副司令，杨永诚。”指挥官笑笑，“放心，这躺地上的都没弄死，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他踹了踹横卧在他身前的老人一脚，在对方弓成虾米状的痛嘶声里向陆羽示意。
这意思很明确，我们可以谈谈。
可以谈谈……
然而还没等陆羽消化掉这道目光里庞大的信息量，对方已经继续接到。
“不过洪老虎……”他的脸上似乎有一抹歉意闪过，陆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瞳骤然一缩。
洪老虎的头嵌在未央宫的石壁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脖子以下横在房间一角，红色的液体只这一小会儿便已经浸红身下的青砖。
“他的反应太快了，不得不动手。”他望着那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不好意思地笑笑。
看到这一幕，陆羽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声音却是逐渐低了下去，淡淡的寒意缭绕。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会暴怒我不奇怪，倒是你，”杨永诚笑笑，斜着眼瞥了一眼还此刻唯一还坐在原位的陆家川，又瞅了瞅其身旁艰难从地面上坐起身来的山东军区副司令，颇有些奇异地问道，“你们居然如此冷静，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陆家川坐在自己的靠椅上，回望着他的视线，又看了看已经身首异处的洪老虎，不知为何咧了咧嘴，露出其下有些发黄的板牙。
他用右手轻轻压住红了眼死命要从身后挣起身来的山东大汉，居然还笑了笑。
“我和洪老虎喝了三十年的酒，从龙渊还没有和政府合作开始便是酒友了。”
“那看来今天我走不了了。”杨永诚会意，对着陆羽尴尬地笑笑，然后颇为可惜的摊摊手，随手把手中两个半死不活的老人扔在地上，望着陆羽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无奈。
“陆总司是试图在这次把军方高层的我们给挖出来吧？那真的很可惜呢，”他摇摇头望着被巨熊压成废铁的识别仪，“那玩意儿不好造吧？”
话虽然是对着陆羽说的，但他却是朝着一旁悠悠醒转的中央装备部负责人问的。
“你。”负责人望着已经成了一堆废铁的识别仪，望向杨永诚的目光里满是火焰，他的面色一红，哇的一声便是一滩红，看样子是震荡到了内脏。
“不论如何，搅和到这个地步我先致以歉意，不过今日相见就到此结束吧，我觉得再待下去，地面上的龙渊直属保卫部队就要来了，再来几个攻击性的觉醒者加上总司你的绝对防御，我估计今天是走不了了。”
巨熊从废墟里站起身来，望着自己身前不远处几个沉默的男人，也嘲讽般的笑了笑。
“走啦，笨熊。”他哈哈一笑，便欲转身离开，却不成想陆羽的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
“谁允许你走的。”
“哈？”杨永诚回头笑笑，“难道总司您一个纯防御的觉醒者，再加几个老弱病残还有信心把我们留下？”他夸张地摊开手，脸上客套的笑容下不屑终于不再掩饰，蓝紫色的电光跳跃闪耀。
“对啊，老弱病残就可以把你们留下。”
“把你们留下，为筱讨回一点利息。”
那声音很平静，几乎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冷得像铁，冻得像冰。
“笑话，除非你是半觉醒者……”
嘲讽的话语还没说完，他回转的眸子里金色已经盈满。
这是他意识里最后的颜色。
辉煌的金色。
“我是。”
荡漾而来的钟声里，杨永诚的身形骤然凝固。
阿想沉默着收回手臂，金色的铜钟占据未央宫的最高点，钟声飘过处，一切皆被凝滞。
巨熊见势不妙，毫不犹豫地嘶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不相符的敏捷，一个转身已经消失在了未央宫半开的北门之中。
这个时候没有人去管它，钟声的余韵里，李奇默然起身，身体上缠绕的纱布一圈圈自然脱落，在他眸子里逐渐燃起的金辉里成为飘散的碎片。
“但我宁愿不是。”
他起身，双手高举。
白色的斩马刀上燃烧着不灭的圣焰，背后流水般展开的双翼上光辉闪耀。
“吟咏，东风之阿。”
同样的颂词从口中流出，不过，这次唱响这颂词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了。
绿光从刀上散开，一圈圈荡漾开去，杨永诚的身躯在这温柔的东风里一点点碎成光点。
幻想种和觉醒者，团灭。
剩余的保卫部队不需要命令已经开始行动起来，未央宫南门大开，伤员被迅速转移向地上，场间只剩下缓缓收刀的李奇。
一刀。
一刀而已。
只有觉醒者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继齐轩之后，能让幻想种心甘情愿付出所有的觉醒者，也即是龙渊的第二位半觉醒者，出现了。
陆羽一直没有说话，他走到洪老虎身前，腰身微微前倾，陆家川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身旁滚落的茶壶。
那茶壶不是陶瓷做的，很结实，现在还没碎。
他拾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把其中的茶水倾倒了下去。
水流漫过青砖，悄无声息地和血水晕成了一团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