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杜玉心中有一个难抑的想法,身为一个男人,身为李清雅的未婚夫,身为一个背负了她八年期待的人,他不能像个局外人一样置身事外,面对李清雅的诘问哑口无言,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我会主动跑到你面前,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求你回来吗?”李清雅的咳嗽声逐渐止住,她端正伞面,身子无力,只能依靠在树干边。

“那……为什么后来又……”杜玉话没说完,为什么对他又如此友善,请他喝茶吃饭,还给他送点心送冬衣。

李清雅眼神一阵恍惚:“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下定决心吧,心里还存有某种念想,特别是知道了你是真的失忆而非故意抛弃我之后。”

她抚摸着粗糙的树皮:“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想过,我能不能活到相夫教子的那天?我好想当初那不过是一场梦,我没有患上绝症,你也没有被送往寻仙山,我们就像这个籍籍无名的小镇里每一户人家一样,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幸运的是我和我的丈夫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的日子平淡又温馨。”

杜玉心中五味杂阵,这八年来,他不是没有来过莲子镇,可出于某种怯退心理,他每次和师尊下山都只是完成任务后草草离去,有时候他甚至连门都不进,守在门口,等师尊出来后再去拜访下一家。以至于他非但忽视了杜家亲人的心情,还忽略了李清雅甚至其他更多人的感受。

这就是你的楷模作用吗?杜玉?他问自己。你到底楷模了个什么?

雨下大了,二人脚下的地面低洼,雨水逐渐堆积。李清雅轻飘飘地说:“这个地方呆不住了,我们继续走吧。”

杜玉也没有问走到哪里去,默默地点头跟上。

“当年那个林子里的事,只有你我知道,或者说,只有你我会相信。我估计活不过这个冬天了,我将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你,免得此事成为一个无解之谜。”李清雅情绪平静下来,“当年你我进入那片如今被称为毒林的树林,在林中……”

*

“哈哈,你来抓我啊,抓不到我吧……”杜玉在林子里跑得飞快,李清雅穿着小裙子,根本追不上他。李清雅本就比杜玉大了两岁,加之女孩早熟,故而显得比杜玉成熟不少。

她撅了撅嘴:“无聊。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回去吧。”

“除非你承认你胆子比我小,以后你得叫我杜玉哥。”杜玉骄傲地昂起头,“你肯定是看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所以害怕了。”

“你个呆子,你比我还小两岁,我凭什么叫你哥?”李清雅嗤之以鼻,“而且明明是你胆子比我小!我是听说这里最近有几个外地人出现,不太安全。”

“他们不是都走了吗?”

“呆子,你看那是什么!”

二人看向北方,只见密林中走出几道身影,皆是黑袍黑靴,衣上都绣着小小的蜈蚣印记。为首那人生了一张马脸,短发短衣,看起来颇为干练。

这群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向这里走来。李清雅拉过杜玉躲到一旁的灌木丛中:“呆子,他们就是那群外地人……感觉怪怪的,我们别被他们发现了。”

杜玉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此时还是乖乖听话。

只见那伙黑衣人逐渐走近,也听得清他们交谈的内容了:“将他关在此地,任他们手眼通天,也找不到!”

“哼哼,从此以后,门内改头换面,我们再也不用低人一等了。”

“那老东西有个女儿,怎么处理?要不一起埋在此地,来个父女团聚?”

“不必,那位没有安排,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就让那小娘们留在门内,分配她一个苦差事,做着边缘工作就行,久而久之,那老东西的势力就瓦解了。”马脸男阴险地笑着,忽然表情一停,伸手制止众人的步伐。

“有脚印。”马脸男蹲下,只见前方的泥地上有一串凌乱的脚印,像小孩的脚印,分不清有几人。

一人做着手语,指着杜玉李清雅藏身的灌木丛:“在那里。”

马脸男脸色一沉,缓步上前,其余人也散开包围住那片灌木。

杜玉和李清雅大气也不敢喘,透过缝隙,他们能看到那阴森的马脸男正步步逼近,神色不善。他们虽年幼,却也不是傻子,知道像这种密谋害人的家伙不是好东西,杜玉和李清雅听到了他们的密谋恐怕要被杀人灭口。

杜玉心脏狂跳,他侧头去看李清雅,只见这女孩因为恐惧身体颤抖,牙齿互相敲打着,正无助地看着他,眼神像是在说:“怎么办?”

杜玉觉得是时候证明自己才是二人中的老大了,他深吸一口气,朝李清雅咧嘴一笑,然后猛地冲出灌木,暴露在黑衣人们的视野中。李清雅没抓住他,只能绝望地看着杜玉冲出灌木。

杜玉冲出去后什么也没喊,只是闷头朝外冲,马脸男脸色一变:“抓住他。”他身边的黑衣人蜂拥而上,他自己却依然停在那灌木边一脸审视。

杜玉回头一看,目光越过追来的众凶神恶煞,看到马脸男依然在李清雅藏身的灌木附近,心中一跳,急中生智,大喊:“救命!这里有人杀人灭口!有人在这里埋了……”

话没说完,便感受脸边火辣辣地痛,一阵劲风袭来,杜玉只觉天旋地转,等他再恢复意识时,已经倒飞在半空,哐当一声撞在树干上慢慢滑落。

马脸男出现在他原来站立的位置:“这小子话真多。”他没有再去管之前那灌木,而是笔直走向杜玉,像抓小猫小狗一样将他抓起,抵在粗大的树干上。

“……怎么处理?”其他人问。

马脸男目光一凝:“不能闹出命案。这穷山僻壤出个命案估计要炸开锅,惹来其他人注意就不好了。给他种下毒蛊,这小地方的乡下人估计只会以后他得了急病,要不了几天就能‘病’死他了。”

马脸男手心变黑,他阴狠地盯着杜玉,黑手抓住杜玉手腕:“小子,怪就怪你贪玩,到了不该来的地方。中毒之后,你先是经脉永远断绝,然后高烧不退,浑身剧痛,连话也说不出,要不了两天,你就能转世投胎了!祝你下辈子投胎投到一个大富大贵人家,免得像只野狗一样被本座随手宰掉!”

杜玉咬牙,怒视马脸男,这天不怕地不怕小混子含了一口痰,朝他脸上啐去。

马脸男无视杜玉的侮辱,手上功法运作,顷刻间杜玉发出一声惨叫,这惨叫很快也被某种力量强行压抑下来,变成了让人心痛的低沉的悲鸣。杜玉遭受的痛楚超乎他的想象,杜玉的手按在树干上,手掌发烫,几乎嵌入树皮,滋滋冒烟。

当马脸男松开手时,杜玉已经意识模糊了。

“不要久留,这小子的喊声不小,可能引来了其他人,各自散开撤离,在原定的地点汇合!”

“是!”

眨眼间,这伙来历神秘的黑衣人消失在林中。等到周遭确实没有动静后,李清雅才踉踉跄跄地从灌木丛中跑来:“呆子……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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