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宣布胜者。”

张仲清了清嗓子,躬身对着大帐朗声道。

张仲本不是这般嚣张跋扈的性子,奈何军中行事逻辑不能寻常对待。将士们崇尚武力,要职能者居之,这时候要谈谦卑礼让那都是笑话,四朝乱战数百年,什么礼仪仁义道德早就被滚烫的杀伐鲜血给吓破肝胆。

春秋史书记载礼乐崩坏的根源,四朝十八国各色民族文字,无论怎么润色洗水掩人耳目,都逃不掉八百年前东阳君弑君篡位一说,用现代白话翻译,不过是道德水准一夜倒退八百年,细读各中过往,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大概也就是三国司马家族那般的货色。

这时代乱战连年朝不保夕,满朝诸国上下多得是数不尽的荒唐事,可别看武字营几万将士名义上都是南拓帐下,里头的门门道道,各氏族门派嫡系纠纷,远不如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别的不说,就今早大帐比武,私底下多少朝中要员和显贵们密书南拓。归其根源,南朝三国二十多年混战,早就元气大伤,特别是南梁朝廷对地方士族的控制力江河日下,地方又为了维护南七帝好大喜功连年征战,这帐下几万战士,多不是拿着朝廷俸禄参军,而是在自家士族门阀指派下吃着地方粮饷才奔赴战场。

可以说于他们这群乡绅豪强们而言,战事在前方越是耗着,就越能为士族大后方积攒更多利益。

正所谓刑不上大夫 ,大夫所意旨的士族阶级,便是这时代里的隐藏贵族,就张仲所理解,哪怕是皇帝掉了脑袋被屠了九族,这些地方士族照样过得滋润,只不过是国名换了,老板改姓了,明面上给新政权一些好处表示表示也就得了,日子还得照样过。

这些不要紧的琐事知道了也无妨,张仲三世为人(一世现代,两世异界),难道还妄想当头棒喝呼唤民族民生民众意识崛起,然后揭竿而起不成?

废话就此打住,回到阵内,眼看安步拓那健硕的尸体上胸口居然被张仲一崩拳给打的凹下了大截,后背松散的肉团突起,满牙口都是鲜血,一双眼珠子蹦出了寸许,众皆骇然!安步拓征战多年一身筋肉强横,拳脚功夫虽然三大五粗没啥技巧可言,但也是杀戮一方经验丰富,可张仲这几招浑然天成利索干净,隐约有大师风范,让人骇然。

张仲自顾自的低声念叨了胜者,又仰头视线略过诸位将军,将目光投向大帐正门,可给里头坐着的南拓大将设了一道难题。

有士兵看的真切,欢呼声稀稀疏疏,每当要叫嚷起来却又被压制下去,哪家不长眼的都可见得安监军此刻一脸怒容。

又所谓监军,便是朝廷带来督导军队日常运营工作的,部分监军甚至有战事指导职能,权力很大,能对将军的工作布置起到相当程度的影响。而南梁国的皇帝有祖传喜欢对前线进行微操指导的骚习惯,甚至在大战之际,将军们都要领旨听朝廷颁发的行军阵符,也就是说这场仗士兵们摆什么阵,怎么打,还得听皇帝老子在远方遥控指挥。

“大胆狂徒!胆敢在大军帐前杀人, 来人啊,速速将其拿下问斩!”安监军似乎这才醒过神来,一拍桌子倏地站起身子,指着张仲怒喝。

一众兵士听得大人有令,哪管对错赶紧操起武器麻溜小碎步赶上擂台将张仲围住,十二杆长枪直戳戳的对着张仲脑门,围得团团悠悠,水泄不通。

台下阿狸的心脏就快要跳出嗓子眼来了,虽然名义上张仲是小都统,率一队将士的头儿,但军令如山,真正关心他生死的也不外乎自己。

恰好这时,大帐里一个哈欠连天传出,缓解了帐前众人压力,窸窣之间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先开帐面走了出来,他身穿红色战袍气势雄浑,面色肃然的扫了众人一圈。

“胜者,张仲。”

此话一处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欢呼声才逐渐亮堂起来。

台上的近卫军们也是纷纷收回武器撤下。

“南拓选择保下张仲啊,难得……难得。”胡汉声捋了捋胡子,似乎这几根白毛上有数之不尽的虱子似的,怪痒痒的。

几名将军谈笑间也是站起身来对着南拓作揖。

“好,好得很!”安监军铁牙一咬,武字营里还是他南拓说了算,不可当面翻脸。南拓一声胜者论留下张仲,宣告对垒合法拳脚无情生死由天,安监军也不至于耍泼非要弄死张仲不可。

“谢将军。”

张仲似乎早就料定如此,微微一笑翻身跳下擂台,和一众兄弟们抱成了一团,在簇拥下慢慢离开帐前。重头戏是过了,可还有几场擂台赛要打,南拓扫了一眼众人又是拂袖返回大帐内,好似有数不尽的公文要务处理。

只有李婉玗等几名心腹知道,南拓大将估计又在一人独自饮酒。

大战在即,军中多有各色消遣解压的活儿,混战二十多年,哪还有什么兵贵神速延误军机,三国将领甚至还有不少默契仗,你来我往折腾几宿,死的不过是些可怜士卒,化作连串捷报给到朝廷,又说前线大捷斩杀多少多少敌人。

“可惜了,得罪安监军,怕也没几天好日子过。”马芦将军晃了晃酒杯,这大白天喝酒的将军可不在少数。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与南凉大战在即正用人之时,安监军定然以大局为重。”别人怵安德生,可李婉玗自然不怕。

“马芦,废话少说,既然怕得罪安监军,速速和我换人,我看张仲这小子对眼,就归我帐下可好。”胡汉声趁热打铁。

“不急不急。”马芦却并没有立即应允。

谈笑中,擂台上又两人打作一团,这下台边将士起哄声连绵不绝,丝毫不记得方才冲突,而安步拓的大好头颅,也不过是边塞军营里的几夜饭后谈资。

按照规矩,张仲可收编整合部分安步拓的人马,如今张仲官升大都统,配副手一名,要下设多名百夫长,军队里自己的兵自己管,可张仲这厮偏不按常理出牌,隔日就召集人马原地把安步拓几名下属百夫长都给撤了,硬是提拔了自己以前的下属,顿时引起安步拓旧部强烈抗议。

张仲是什么脾气,可以煽风点火事情闹大,有反手把这事告到顶头上司马芦将军账内。

“这些都什么人呐,都没法管了。”

张仲面容生气,双眸却冷静的如一湖秋水。

马芦明知这事是张仲刻意为之,估摸着是有意恶心安步拓旧部,之前两边可是起过不少冲突,安步拓可是众目睽睽下当着两部人马面前偷袭砸晕了张仲,这口舌脏话在军队里那要多难听能有多难听。但马芦就算知道,也只能干声喝骂几句,安抚是面子工作,张仲不要面子也不能强办,更不可能把他这刚任免的大都统给撤了,这可是南将军亲自写的任命书,军中无戏言。

马芦这人十分好脾气,前脚佯装大怒踹走张仲,后脚胡汉声端着两壶成年老旧和一大盘肉食拍门而来。

“来来来,马将军,我重金派人从成立金枝酒家购得上好女儿红和驴友数斤,今日不醉不归!”胡汉声爽朗的笑声震耳欲聋。

两人对望一眼肚子里的坏水都清楚的很。

很快张仲更换部队的消息不胫而走,具体操作也不甚清楚,听得这新都统带走了自己的心腹,整合了一些其它最近死了首领的将士,凑了个千人之数,给老将军胡汉声报道去了。

南朝三国军事水平着实不高,建制松散,南拓治军又偏大刀阔斧,这样的调整实在算不得大事。

可数日之后,张仲都统的名号又夹杂着其它新鲜事传开了军营。

李婉玗这几日在南拓将军帐下忙活,也多少听闻张仲些许奇事,先说这厮每日清晨抓将士们操练,有什么锻炼体能,提高身体素质之流的新鲜词汇,也是偷闲过来观摩。

张仲队位于六花阵边缘,是他和胡老将军特别要的犄角旮旯之地,方便带军出操演练,给这帮异界小伙子们来点真正的军事化管理。

李婉玗一人高盘秀发,端着一把军书走到帐便,眼前一大块空地可见千人部队被俨然有序的分割成了二十方块,粗磨估计每个方块有五十人左右。

“阿杜”

张仲找了个高点的土堆,左右各站着阿狸和阿杜两人,好不威风。

随着张仲点头示意,身宽体胖的阿杜深吸一口粗气仰头朝着空中怒吼。

“报数!”

霎时间二十个方阵各种咿呀鬼叫便是不绝于耳。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

“报告首长,第一方阵应到五十人,实到五十人!”

“……”

“报告首长,第二十方阵应到五十人,实到五十人!”

那叫声夹杂各种方言,嘶吼极致,吵得李婉玗都是不顾形象的捂住了双耳,心想这是哪门子的操练之法?

阿杜听完二十方阵全员奖励汇报,这也不过数十秒空隙,踢着小腿转身对张仲来了个非常不标准的敬礼。

“报告张都统,全军应到一千零一十二人,实到一千零一十一人,一人请假,报告完毕!”

张仲瞥了一眼阿杜,清了清嗓子。

李婉玗放下双手,总觉得耳朵清静了些许,想着虽然眼前这操练之法自己未曾见过,但看着不对站位俨然有序,兵士们声若撞钟,精神抖擞,比之其它部队操练强上不少,也是偷听看张都统到底有何指示。

怎料张仲眉头一横,冷哼一声

“大清早的没吃早饭么?喊的和个娘们**似的,给老子重新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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