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伊吹!小心上面,那是……手雷啊!」

我赶忙架起了狙击枪,追瞄着隐藏在山雾之中的机影,

「伊吹,控制住机体,那些手雷伤不了你多少的,小心石头和树木!」

尽管可以根据对方模糊的机影判断出移动速度相当缓慢,但我单手控制狙击枪的稳定性也糟糕得不遑多让。

同时伊吹的情况不由得令我分心,不是炸药包或者集束式手榴弹的话,除非极近距离准确炸向HMA的薄弱部位,否则不会给HMA造成多少损伤,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敌人明显不是冲着对伊吹的长船造成直接伤害这一目标去的。

很快,撞击着土石反复弹起又下落的手雷开始陆续爆炸,震动的能量波将土石纷纷轰离了原位,重新在重力的作用下企图回归地平线,其中的两三颗还将撞上的树木拦腰炸断,七零八落的危险物体就这样朝伊吹的机体倾泄下来,甚至最后一颗刚好就在长船的附近爆炸,高高扬起的沙尘土一瞬间便将机影覆盖了。

「伊吹!」

我碰运气般地对目标开了一枪后立刻往能接住伊吹的位置移动,不论如何至少也要想办法给她缓冲。

「嘿……呀!」

结果伊吹却令人惊讶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最有效的判断,左手所举起的突击步枪高效率地将大体积的下坠物尽数击碎,紧接着以单脚为支撑,连续两个起跳式的半圈转身配合匕首让机体快速地在陡峭的山体上远离了原位,不仅如此,由于伊吹非同寻常的举动,敌人射出的子弹也在千钧一发之际与她擦肩而过。

「好厉害,一气呵成啊伊吹」

「哈……哈,被逼到绝境了嘛,话说又看不到敌人了」

「我来引她出来」

「诶?」

不顾伊吹的疑问,我先将敌人的位置信息通报给了友军,随后将通讯频道调整到区域公用通信,既然她抢的是我们的机体,那么这个频道一定是一样默认的,

「Violet,我已经发现你了,支援马上就到,你无处可逃,尽快放下武器投降吧」

「学长你这是?」

俗不可耐的台词却是虚张声势的经典选择,只是我的这番话想要传达的并非这种无聊的声势。

「直升机马上就会攻击你了,马上放下武器!现在还能接受你的投降,Violet!」

我恶狠狠地喊出敌人的代号,终于等到有机会和这群家伙在HMA上正面清算了,在用理智克制住冲动时,我内心的一团火焰依然让我充满着战意。

「让……回家……」

原本以为对方一定会用行动来回答我的挑衅,可是得到的却是一个孱弱的女声,

「别挡……我只想回家,呜啊啊啊」

我不禁哑然,驾驶员的精神似乎已经崩溃了,原本是想让对方听出我话里的漏洞,让其误以为眼前的对手只有一人,可现在情况却出人意料,

「学长……她怎么回事」

伊吹的声音不再像方才那般战意满满,这反倒让我重新警觉起来——

如果敌方真是这种状态,又怎么可能展现那样可怖的战斗成果?

「别耍花样,放下武器,我再说一遍,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乖乖投降,我们可以考虑送你回家」

怀抱着既然设套不行,那就拖延时间的余裕,我继续尝试和有所回应的敌人对话。

「送我回家?不,不对,骗子!你们这群御雷的家伙不是拿着武器吗?啊?哈哈哈哈,是要战斗吗?来吧!哈哈哈哈,太美妙了」

伴随着一阵疯狂得叫人汗毛倒竖的笑声,高海拔处黑影的面积极速增大,

「伊吹,小心!来了!」

「呃!」

瞬间显现机影的泛用型宗近居然正向加大机体出力速降山坡,做出了一系列惊险万分的闪避动作,长船射出的子弹完全没有对上它的运动轨道。

「该死,别让它贴上你!」

我放弃了单手瞄准这种蠢事,控制机体让其卡在山体与一棵大树之间维持平衡,随即双手架起狙击枪朝向疾驰着的目标——

焦躁不已的我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便第一次扣下了扳机,结果自然是未命中。

而到第二发的时候,追瞄的目标却恰好被树木挡下一发。

宗近维持的这个速度就算是打算直接朝长船撞去,那么报废的肯定也是长船。

此时宗近与长船之间的距离已然只剩20、30来米,我不再多想,直接朝两机之间的巨木连开三枪,在宗近面前应声而倒的树木转眼间成为了两机之间的天然屏障——

然而,驾驶员却依靠着宗近的伪Comet System使出人类反应极限的反向加速操作,紧随其后的则是更令人愕然的跳跃动作。

连成一气的动作只能让我联想到「怪物」这个形容词,而下一秒,怪物随即露出了獠牙——

接近4米高的机体在半空中以一个膝撞将长船的平衡破坏并使之后倾,双脚着地后当即举起冲锋枪毫无怜悯地对长船喷射火舌。

「护住驾驶舱!」

我条件反射般地喊出警告,结果倒是在言语传达之前,伊吹的机体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动作。

「愚蠢的废物!乖乖上路不好吗!」

冲锋枪虚晃数枪后枪口下倾,真正被当作目标的膝关节立刻被打得冒出了黑烟。

「呜……你这个疯子!」

伴随着伊吹痛苦的呻吟,我的第四发破甲弹在这敌人露出破绽的短暂瞬间出膛了——

子弹应声打裂了宗近的肩盾,金属射流烧蚀掉了外装甲使得机体的内芯零件裸露出来,可我却无法理解原本的致命一击为何被她避开了要害。

「嘁!臭小鬼们」

被子弹贯穿的宗近仅仅一个踉跄之后,便没有任何有效阻碍地顺利贴近了长船,机身的双手牢牢地扣住行动能力受损的长船,再度加速向山脚冲去,不带丝毫怜悯地将长船当作盾牌,一路撞毁碾压着树木。

每相撞一次,伊吹便无法忍耐地发出悲鸣,violet暴虐的笑声更是令我焦虑得将嘴唇咬出了鲜血。

长船被卡在目标范围外的武器无力地做着无用的反抗,而宗近却在一次撞击之后出乎意料地松开了冲锋枪……

仿佛时间停滞了一般,追在两机身后的我望着这一幕陷入了青与白色的空间中,带有短板的木桶反被彻底放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大海。

直到失焦的瞳孔重新成像,我终于注意到了那把挂在宗近后腰武器架上的散弹枪,双方由于距离过近无法互相攻击的僵持状态,即将被打破的讯号已然发出。

处处都是死角的防御计划,因为进攻而显露破绽。

不知名的流入结束了。

与两机维持着一致的相对速度,我毫无迷惘地架起狙击枪,

「老娘我不陪你们玩了,去死吧哈哈哈!」

「伊吹,冷静,别乱动」

吐出的几个单语如同机械钟表的倒计时,宗近一帧接着一帧的动作透过瞄准镜清晰地印入我的双瞳之中。

装有25口径弹的御雷制式半自动霰弹枪,通过预设程序取代冲锋枪出现在了宗近的机械手掌中,就在这近距离的大杀伤力武器即将夸耀它的威力时,同样带着可怖威力的反器材狙击步枪的子弹却率先由我发出。

「……你」

这回恐怕轮到Violet无法想象到了,几乎不可能被打破的计划连同宗近的机械手掌一同被粉碎,原本握着的霰弹枪此刻正顺着山坡不断向下滚落。

「……你这……疯婆娘……才该去死!!!」

获得喘息机会的伊吹操纵长船竭力变转当前的机体姿势,增幅马力遏止住了宗近的暴走,而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将机体距离缩短到强制彼此近身交锋的危险范围内。

仅剩一只手掌能够使用武器的宗近没有被削弱真正的危险程度,一个回旋机动便再次将长船当成了盾牌,夹在我与她两台宗近之间,并且残存的一只手掌所握的短刀已然向长船的驾驶舱刺入了半分。

「放下你的狙击枪……」

冷漠却不冷静的女声倏然响起,仿佛竭力忍耐着痛苦的喘息声透过电波依然清晰可闻。

「……」

「是吗?」

短刀再度往深处刺入。

「住手……」

内心默默祈求着方才那种奇迹般的状态能够再给我突破危机的捷径,可现实只不过在嘲讽我的懦弱与无力。

对方是真正的「敌人」,没有仁慈没有迷惘,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抱着必死的觉悟生存下去的「人」,而我们又有什么能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存在来作为我们能够胜利的理由呢?

「伊吹,你怎么样了?」

没有听到回话,我怔怔地把枪口缓缓垂下。

「我只要能够安全离开就够了,我不做没意义的杀生,你应该知道吧?」

充满理性的女声一字一句地刻在我的心上,追击过程的画面不断闪现在我的脑海里,和战友们交流的话语回响缭绕,伊吹古灵精怪的笑声与面容占据了我眼下的全部世界。

想要相信。

「……谁会听你的啊!疯婆娘!」

伴随着伊吹的怒吼,原本一动不动的长船也好像猛然惊醒一般,机体的脑袋狠狠地朝背后的宗近撞去,紧接着头部的对步兵机枪一齐发射,将全部火力倾泻到宗近的监视器上。

意识到这是伊吹创造的机会,我赶紧冲了上去,然而没走两步,对方便重新整理好了状态再度把长船纳入控制中。

「哈……哈……挺有胆量」

Violet痛苦地哼出一句不知真意的赞扬,随即用膝盖连撞三下长船驾驶舱的背面,伊吹苦闷的呻吟揪紧了我的心脏。

「真是自作聪明,就算打坏了监视器我也可以用光学观察镜,更何况你只打坏了半边,所以,这是给你这种半吊子的奖励」

夹杂着一丝愤怒的话语刚刚落下,紧接着又是连续的膝撞,这一回我连伊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住手!我叫你住手啊!」

我悲痛欲绝地将狙击枪往山下抛去,而Violet也如我所愿停止了折磨伊吹的举动。

「……这还差不多……继续把近战武器也扔了……」

我卸下腰间插入的格斗匕首,举起了机体的双手,希望能够用诚意来换得对方的信守承诺。

「放你们一条生路……我本来想这么做……可惜,你们太危险了,将来一定会对她们……咳咳……啊啊,对的所以,杀,去死去死去死,全部都该去死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喊叫使我不断耳鸣,心脏仿佛停止了一般,对方从长船驾驶舱内拔出的短刀根本不是放弃的证据,而是夺命的宣告。

打算给予致命一击的短刀正往反向蓄势,宛如幻灯片似的慢镜头在这一回也仅仅是一个错觉,我的机体突进的速度没有超出我所观测到的时间流逝,正是和对方动作一样变慢的认知令我无法保持冷静,眼睁睁地看着短刀起势刺下,

「不要!!!」

「咣!」

我不自觉的喊声与金属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清冽的音色让心脏都随着音波颤抖——

匕首与短刀接合的声音。

沾染了点点污渍却依然夺人目光,银白色的宗近以弓步姿势赶在千钧一发之刻架住了Violet扎下的短刀。

连错愕的时间都没有被给予,银白色的宗近转瞬间便出力将对方的短刀弹开,展开辅助轮的机械巨足顺势靠拢,紧随其后的右手握着第二把匕首疾风般地削去Violet半残的监视器。

不甘心被对方的突袭占到了大便宜,山地迷彩涂装的宗近灵巧地变换成了反手反击,握着的短刀迅捷地朝暴露到刀口正面的驾驶舱刺去,然而挥舞着匕首的银白色宗近早已在等待着这一刻,双脚的出力方向配合着手臂的调整,先攻的匕首闪电般地折回,刺入对方暴露在侧面的手臂关节中,各种材质的物质被割裂所发出的杂音清晰地从切口中传出,为了避免失去整条手臂,Violet刺出的短刀只得无力地收回,

「别碍事!!!」

仍不死心的Violet嘶吼着继续朝银白色宗近扑来,如同加农炮般的膝撞却被提前预判出了行动,再度被匕首刺入了关节。

碎掉手掌的左臂,失去观察能力的头部,只要是能活动的地方都被当成了武器,即使是尚未完全的II型动力系统,其所能带来的短时间动能增量所造成的破坏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只是这一切都无法打乱银白色宗近的节奏,两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配合整台机体四面八方的立体机动,一刺一削一挡,格斗兵刃互相接触所溅出的火星越来越少,每一招一式所造成的匕首与装甲碰撞发出的刺耳噪声却愈发的频繁,不可一世的Violet所有的行动意图都被扼杀在起势诞生之时,银白色的宗近宛如舞蹈一般优美的攻势仍在加速,真正攻防一体的格斗术。

如同稻草人似的Violet只得任由其摆布,机体的浑身上下遍布伤痕,就在这优势已呈压倒性之际,银白色宗近却意外慢了一拍——

没有放弃挣扎的Violet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一个平地起风的回旋机动却击碎了她的全部愿望。

死亡之舞的最后一个舞步,那正是葬送对手的,

「……三途川之舞」

脑海中响起了天舞曾经取过的名字,此时此刻目之所见之舞,没有什么比这个名字更适合形容它了。

与Violet还击的刀刃擦身而过,完美的借力打力,深羽的宗近刻意露出破绽作为诱饵换来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迷彩宗近的小臂被匕首彻底斩断,同时还被深羽依靠惯性用肩盾撞上,身处低位的机体紧接着失去平衡在山坡上滚了好几圈才彻底停下。

美得令人震撼的战斗,一度连呼吸都忘记了。

银白色的宗近没有就此停下,继续接近敌方严重残损的HMA旁,随即果断地向躺在地上的机体膝关节处补了一刀。

除了双手持有的匕首再无其它兵装的宗近牢牢将敌人纳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内,直到最后都不会掉以轻心,这是作为优等生的深羽长期不变的原则。

「……该去死的是你」

睥睨着失败的Violet,扬声器中吐出的是我第一次听到深羽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

「……咳……咳,哈……坏了……没有看到……」

Violet机体的扬声器也在打斗中受到了损害,断断续续又好像竭力挤出的声音令人能很轻易地想象到驾驶员糟糕的状态。

「投降吧,向御雷公国奈原军高奈原临时小队」

深羽冷淡地执行着例行的劝降程序,并刻意将临时小队四个字重重地说出。

「哈,哈哈哈哈……」

结果回应她的只有虚弱却依旧疯狂的笑声,

「下地狱吧!!!」

迷彩涂装的宗近启用了头部尚能运作的两挺对步兵机枪,金属子弹与HMA外装甲接触不断发出尖锐的噪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明白的,愚蠢的挑衅手段,无法给HMA大多数部位造成有效伤害的无谋之举。

「对!」

「!」

然而就在这时,深羽却做出了我没有想到的举动,

「你说的对啊!」

蕴含着无穷愤怒的声音响起之际,作为应和的则是其毫无迷惘向驾驶舱刺下的匕首,

「下地狱去吧!Violet!」

坚硬的驾驶舱在完全出力的合金匕首下如同干瘪的豆腐,不断地被来回扎刺着,

「啊啊啊啊!」

不是来自别人的,正是深羽压抑着所有悲伤与愤怒共同迸发的悲鸣,一次又一次地,对着扭曲变形,已经什么都看不清的驾驶舱刺下匕首。

「深羽!够了,已经可以了,没事了!」

我痛心疾首地将深羽机体的手臂揽住。

「啊,啊」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我的话语还是被蛮力所制止,银白色的宗近仿佛失魂一般垂下了高举匕首的机械手臂,摇摇晃晃地往伊吹那台长船的方向靠近。

直到最后跪在了瘫坐在地的长船身边,

「没事了,深羽,伊吹也没事的,你保护了她」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频道中传来,宛如想要传递着人类的感情那样,长船的手掌笨拙地搭在了宗近的头上,

「深羽姐姐,辛苦了」

夹杂着一丝疲劳却好像仍然能让人看到那一如既往的笑颜,伊吹的话语在那一刻成为了我们最大的救赎。

过去沉重的悲伤与懊悔,如今小小的释然和欣慰,全都再也无法忍耐,背道而驰却又在此刻同时决堤的感情,全部都化作了呜咽与泪水,

「……妈妈……」

混杂在哭声中的单语,那是为铭记谁人温暖之时,刻骨铭心的痛楚。

无法接触钢铁棺材中的彼此,心与心的交错仍旧希望传达,我张开了宽阔的钢铁臂弯,将两人拥入怀中。

数道光束穿透了漫天飘零的风雨,姗姗来迟的支援昭示着属于我们的战斗即将告一段落。

尽管我知道这依然不是真正的战场,但在这无可奈何的世界里,深羽同样用沾上鲜血的双手选择了所迈出的第一步。

即便彼方是无人所能预见的终点。

第七章 四校合战 END

第二卷 似曾相识的伊甸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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