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刀之后,马蒂尔德就晕了。她在极度痛苦和悲伤中昏睡了好久,好久……

那一斧,那自己亲手砍下的一斧,那鲜血飞溅的一斧,那身首异处的一斧,砍掉一切天真和幻想的一斧,那最后的一幕幕和过去与父亲朝夕相处的片段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噩梦中的马蒂尔德不知多久。

直到某时某刻,当她终于看够了噩梦中的片段,从昏睡中渐渐苏醒,当她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她多么希望之前梦到的一切都真的只不过是一段噩梦呢?

“爸爸……”

但是,她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是她亲手处决了父亲,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想着,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哭了是因为伤心,但她没有发出声音,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爱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你醒啦。”

深沉浑厚又略带关怀的声音。

视线早已被泪水搞得模糊,让马蒂尔德看不清窗户边坐在那里的男子的面容。

和父亲一样魁梧高大的身姿,一头披散头发的轮廓,以及那浑厚的声音,不知为何迅速给于了马蒂尔德安慰。

就在她已经开始绝望的认为世界要抛弃她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一直坐了一个人,这种雪中送炭和救命稻草的感觉,让马蒂尔德欣和安定了不少。

“对不起……请问阁下是……”

擦干眼泪,马蒂尔德这样问道

擦干眼泪后,她看清了对方的脸孔,但她并不认识奥地利的公爵,或者说前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公爵鲁道夫,她只知道那不是瑞士父亲辖区内的任何一名贵族或者骑士,不然她会记住的。男子说话的方式和气质告诉马蒂尔德他绝对是贵族,出于礼貌,她想从床上起来给对方行礼。

“对不起阁下,还没……”

这是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下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见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在哪里?!!”

失去了所有亲人的马蒂尔德已经除了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外再也没有亲人了,当她起身后发现孩子没了瞬间变得有些慌张和惶恐,她实在接受不了再失去一个亲人的事情了,她快要疯了。

“冷静马蒂尔德!你的孩子没事!”

见到马蒂尔德这幅样子,在她一旁的中年贵族并没有十分意外,但也不得不拉住马蒂尔德让她不要胡闹,但马蒂尔德乱哭乱喊的情况完全没有停下。

果然不出一会,雅间的门被哐一下推开,冲进来的医生院长玛利亚看到把马蒂尔德按在床上的鲁道夫气的浑身颤抖一副难以置信地样子指着鲁道夫大喊道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不是人呀?!马蒂尔德才刚刚失去了哥哥和父亲受那么大精神刺激又刚生完孩子城里失去丈夫的寡妇那么多你想解决问题出去找呀这么可怜的少妇你都不放过你到底是是人还是牲口呀?!”

“我……”

这是鲁道夫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指着鼻子骂,他很想解释自己只不过是怕马蒂尔德闹太厉害可看看她哭的那个样子,公爵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一身的冤屈跳进多瑙河也洗不清了。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

听玛利亚说道自己生产了,知道自己的孩子出生了马蒂尔德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玛利亚的手祈求般地问道

“别着急别着急~因为你这几天一直都在昏迷中孩子没奶吃所以我们替你找了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当乳母,这会还在人家家吃奶呢~”

“瑞士人里头总算还有几个有良心。”公爵这样说道“看你在台上晕倒急忙将你抬走送来了医院,进来之后你就生产了。”虽然在公爵看来,接受被统治者的怜悯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我的孩子……没事吧?”

听玛利亚说她的孩子没事,马蒂尔德稍微宽心了一些,状态也恢复到平时那样,当然还是很失落的就是了。

“没事没事~虽然早出生了一些但也有八斤身体很健康~他的乳母是一位很有经验的老母亲,已经养大了五个孩子了~”

“那吃的呢?孩子能吃得好吗?”

“放心~我妹妹有交代,每天给那个乳母家二十斤面包十斤蔬菜五斤鸡鸭鱼肉,孩子必须养的白白胖胖不准克扣乳母的口粮(等着下奶呢)不然秋后等着算账。”

“我……我可以自己养孩子吗?”

“如果你坚持当然可以,不过……马蒂尔德小姐,你觉得你会养孩子吗?”

看马蒂尔德这副大小姐样子,玛利亚不确定地问道

“根据我多年行医的经验,第一胎的孩子死亡率极高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第一次当母亲的年轻女性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造成的,刚出生的孩子身体十分脆弱稍微有一点照顾不好的地方就会夭折的。”

中世纪新生婴儿的死亡率极其高,在这个没有暖房没有奶瓶没有医疗设备的时代,婴儿要安全长大主要靠母亲的经验和自身的素质两者缺一不可,像马蒂尔德这种完全没有生活能力的年轻母亲待的第一个孩子基本上是活不到成年的。

“……”

听玛利亚这么一说,马蒂尔德沉默了,她知道玛利亚说的对,自己这个该死的大小姐不要说照顾孩子,连自己的生活起居都还照顾不过来怎么照顾孩子?明白这也是大家,是玛利亚,是贞德对自己的关爱的马蒂尔德没有继续闹腾,在确认孩子安全后平复了很多。

“对不起先生,刚才是我失礼了。”

她首先想起的是给公爵道歉,因为刚才她做的确实太过分了。

“没关系。”

而公爵也没有怪马蒂尔德,那场处决发生时,他就在这个屋子的窗口看着,他亲眼看到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总督被他怀孕挺着肚子的女儿处决,他也是父亲,也有过父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想到马蒂尔德和他的父亲,再想想自己和自己的弟弟利奥波德,公爵只觉得自己那已经愈合的伤口和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话说回来了。”

见马蒂尔德安静下来,玛利亚立马换上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斜眼盯着鲁道夫不满地说道

“你这家伙到现在都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让我怎么收医药费?你难道是想赖账吗?”

想到自己的大肥羊一直没栽出血来,玛利亚有些不高兴了,她一段时间来一直都在做赔本的生意,不狠狠补充一下可不行。

“这……这个……”

被玛利亚这么一说鲁道夫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不是没钱但都在维也纳,现在弟弟造反作乱情况不明他如何敢暴露自己还活着的事情?前一段时间他带着绷带一直在单人间,平时又十分注意所以一直没被人发现,现在绷带也被玛利亚撤了,眼看伤也已经养好医院催债了,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个……玛利亚姐姐,不知道这位先生欠您多少钱?”

马蒂尔德看出鲁道夫有难言之隐,这样问玛利亚

“一百金杜卡特!”

“一百金杜卡特?!”

听到玛利亚的报价,马蒂尔德只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玛利亚姐姐……这个价格好像有些……”

“嘛,本来是想要一百杜卡特金币的,不过看这些天连个来给他交赎金的人都没有就知道这钱是赚不到了,看来也只能来个打折了。”

“哦?”

“五十金杜卡特,少一分不行。”

“……”马蒂尔德觉得玛利亚和贞德绝对是一对姐妹,这该出手时就出手强买强卖丧心病狂的强盗作风真是太像了。

“这位先生,请问五十金杜卡特您支付得起吗?”

“我当然支付得起!但是现在……”

想自己堂堂奥地利公爵居然被区区五十金币逼的如此丢脸,鲁道夫恨得拳头紧握屈辱之际但也没有办法,他现在没法找人回去取钱,这是肯定的。

“那我先替您垫上吧。”

“啊?!”

玛利亚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脸惊愕地瞪着马蒂尔德

“五十杜卡特金币,我先替这位先生垫付,等您有钱了还完就行了。”

在马蒂尔德看来,这位叫不上名字的贵族不像个没有荣誉感的人,他在被人要债时那副屈辱的样子是真的,身上那种气质也是真,她绝的他是个可以相信的人,至少借给他五十金币不要紧,这对马蒂尔德来说,并不是一笔太大的钱。

“马蒂尔德!你怎么能把钱借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借还五十金币?!败家也没你这么败的!”

玛利亚有些担心,她担心马蒂尔德脑袋是不是烧坏了不然怎么会干这种蠢事?

“你你不要医疗费了吗?”

“当然不可能……不过马蒂尔德,你和你父亲的家已经被义军给抢空了,恐怕……”

“不用担心,那个家不过是个空壳子,家里的积蓄并不在瑞士,可以借给我和这位先生两匹马吗?钱我可以回父亲的封地去取,两周后就回来。”

“喂马蒂尔德,你才生产几天不要紧吗?”

“托您的福,已经好很多了。”虽然有时候宰客没话说,但马蒂尔德不得不承认,贞德这位姐姐的医术的确很高超,高超到简直不像人。

“另外可以让我看看我的孩子吗?在我走之前?”

“当然,让约瑟夫陪你一起去吧~他人够体贴也心细~让他跟你去我放心~”

“好的,那这位先生……”

“鲁道夫”

没有等马蒂尔德提问,鲁道夫主动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的名字。”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